晚自习的铃声刚落,教学楼里的人潮便涌了出来,喧闹声渐渐漫过操场,又被夜风揉散在夜色里。白乐年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两本竞赛参考书往校门口走,书页边缘被她按得有些发皱——这是她托管理员特意留的绝版真题集,封面还印着泛黄的年份。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,吹得她校服下摆轻轻晃,书包侧袋里的金属保温杯撞在书本上,发出“咚、咚”的细碎声响,在安静的路上格外清晰。
她习惯走实验楼后的捷径,这里少有人来,只有几盏老旧的路灯,光线昏黄得像蒙了层雾。刚拐过拐角,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喧哗,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外校男生正围着本校一个瘦小的男生推搡,脏话混着拳头砸在身上的闷响,让空气都变得紧绷。其中穿黑色卫衣的男生挥手时,胳膊肘撞到了旁边堆着的废弃铁架,原本就不稳的铁架晃了晃,顶端摞着的硬纸板箱突然失去平衡,像块沉重的阴影,直直朝白乐年的方向坠了下来。
白乐年瞳孔微缩,下意识侧身避让,可箱子还是擦着她的胳膊砸在地上,硬纸板裂开的边缘狠狠刮过她的手背。一阵尖锐的疼瞬间窜上来,像是有细针在扎,她踉跄着后退两步,怀里的参考书“哗啦”散落在地。低头时,她看见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,滴在米白色的书页上,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痕,像雪地里落了朵红梅。
“不长眼啊?”推搡的男生里有人回头骂了句,语气嚣张得没半点歉意,甚至还带着看好戏的戏谑。
白乐年没应声,只是蹙着眉蹲下身,指尖刚碰到最上面那本沾了血的书,就被伤口的疼刺得蜷了蜷。她想先把书捡起来,可手背的血越渗越多,已经染到了书页的字迹上。就在这时,一道冷硬的声音突然划破夜空,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:“嘴巴放干净点。”
林南乐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,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,一只手插在裤兜里,另一只手还捏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。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,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,目光扫过那几个外校男生时,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与锋利,仿佛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垃圾。没等对方开口反驳,他已经迈步走过来,脚步声落在石板路上,每一步都踩得很沉,像在敲在人心上。“滚。”
一个字,声音不高,却让原本嚣张的几人瞬间噤声。他们显然认得这所学校的“林校霸”——上周刚把隔壁职高的混子揍得不敢露面。几人交换了个眼神,骂骂咧咧地放了句“算你狠”,很快就夹着尾巴消失在夜色里,连被欺负的男生都忘了带走。
巷口只剩下两人,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的火药味,混着晚风里的凉意。林南乐走到白乐年面前,目光先落在她渗血的手背,又扫过地上沾了血渍的书本,喉结无意识地动了动,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,却还是硬邦邦的:“起来。”
白乐年撑着墙想站起身,可刚一用力,手背的疼就钻得更厉害,指尖忍不住按着伤口。“没事。”她的声音依旧清冷,带着点强撑的平静,可微微泛白的嘴唇还是暴露了她的疼。话音刚落,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拽住,力道大得不容挣脱。林南乐没说话,直接拉着她往医务室的方向走,他的掌心很热,指腹有常年打篮球磨出的薄茧,隔着校服袖子,都能清晰感觉到那股稳定的力量。
医务室的门没锁,林南乐推开门时,里面的灯还是暗的。他松开她的手,熟门熟路地摸到开关,暖黄色的灯光瞬间照亮了不大的房间。柜子上的医药箱摆得很整齐,他翻了半天,才找出碘伏、棉签和纱布,动作略显笨拙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,又拉过一把椅子:“坐下。”
白乐年顺从地坐下,看着他打开碘伏的瓶盖,刺鼻的消毒水味散开来。“手伸平。”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,可手上的动作却刻意放轻了——棉签蘸了碘伏,刚碰到伤口时,白乐年还是忍不住缩了下手,指尖微微发抖。林南乐立刻顿住,抬眼瞥了她一眼,正好看见她泛红的眼尾,像是疼得快哭了,却还在强忍着。他的喉结又动了动,声音不自觉低了些:“忍一下,消毒了才不会发炎。”
他重新拿起棉签,这次动作更轻了,从伤口边缘慢慢往中间擦,每碰到一下,都要顿两秒,像是在确认她会不会疼。白乐年垂着眼,看着他认真的侧脸——他的睫毛很长,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,平时冷硬的轮廓,此刻竟柔和了些。消毒、敷药、缠纱布,整套动作做完,林南乐的额角渗出了细汗,他甚至还细心地把纱布的结打在了手腕内侧,避免蹭到衣服。
白乐年看着自己被缠得有些夸张的手背,纱布白得晃眼,心里忽然涌上点说不清的暖意。“谢谢。”她轻声道,声音比平时软了些。
林南乐没接话,只是转身蹲下身,捡起地上散落的书本。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书页上的灰尘,又拿出纸巾,蘸了点自己那瓶矿泉水,轻轻擦去血渍——动作轻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。等把所有书都理整齐,他才站起身,塞进她的书包里,拉好拉链。“明天别沾水,也别用这只手写字。”他拎起书包递过去,视线却刻意避开她的眼睛,落在远处的路灯上,耳尖却悄悄泛了红,像被灯光映的,又像别的原因。
走出医务室时,林南乐自然地走在她身侧,脚步比平时慢了很多,正好跟她的步调一致。晚风掀起他的碎发,露出脖颈后的那颗小痣,白乐年看着那颗痣,忽然想起上次巷尾的相遇——也是这样的夜晚,也是这样沉默的陪伴。她刚想说点什么,就听见林南乐低声道:“以后别走这条道,晚上不安全。”
“嗯。”她应了一声,声音很轻。
到了校门口,林南乐把书包递给她,没等她说话,转身就要走。白乐年看着他的背影,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忽然觉得不能就这么让他走。“林南乐。”她开口叫住他,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犹豫。
他停下脚步,回头看她,眼神里带着点疑惑。
“你的数学卷子,”她顿了顿,指尖攥了攥书包带,声音又轻了些,“不会的题,下次……可以问我。”
夜色里,少年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,像星星落进了眼底,可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,只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转身快步消失在夜色中,连背影都透着点仓促。白乐年站在原地,摸着手上的纱布,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刚才的温度,心里那道细微的涟漪,又悄悄漾开了些,连晚风都变得温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