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气吞没了我。
怀里的周沉越来越轻,像是要化成一缕风。我数着心跳往前跑,一步不敢慢。身后玻璃碎裂的声音追着我,还有金属摩擦的尖锐声。那些声音不属于任何人,却熟悉得让我头皮发麻。
"S-03。"
机械音从头顶降下,冷漠得像刀子。
"归位。"
我咬牙,嘴唇上的血味更重了。战术靴踩在地面发出闷响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,脚底发虚。但我没停,也不能停。
我抱紧他,像是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点真实。
远处一道刺眼的车灯穿透浓雾,照亮前方道路。我被迫停下,雾气在车灯下凝滞成白色屏障。前方站着老钟,身后的雾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影。
"林晚。"老钟语气平静,仿佛只是偶遇熟人,"你终于来了。"
我死死盯着他,荧光粒子在血管里乱窜,像是要把我的大脑撕碎。
"你知道我来做什么。"我咬牙说,声音发紧。
老钟微微一笑:"你是唯一能承载记忆的容器。实验尚未结束。"
"闭嘴!"我猛地摇头,抱紧周沉的手指几乎掐进他肩膀,"你们早就结束了!"
老钟依旧不慌不忙:"二十年前,我们就开始培养最完美的容器。直到遇见那个在梧桐树下掉书的女孩……"
"够了!"我怒吼,战术靴碾碎地上散落的记忆芯片,碎片飞溅,擦过我脸颊。
"你说过喜欢那个掉书的女孩……"我颤抖着说,眼泪砸在他脸上,"不是这个编号。"
"我知道。"老钟点头,"所以实验才成功。"
周沉忽然动了一下,手指勾住我的衣襟。他的声音轻得像最后一缕风:"林晚……你记得那天的梧桐叶吗?"
我记得。那天我抱着书,风一吹,叶子擦过书页就掉下来了。我蹲下去捡,头发挡住了视线。他站在我面前,穿白大褂,手里拎着两杯豆浆。
"你掉了东西。"他说。
我抬头,看见他胸前别着一枚深色领带夹。那时候我以为那是偶然,以为那是个温柔的人。现在才明白,他是来确认我是不是S-03的容器。
"你说你喜欢那个掉书的女孩。"我低声说,眼泪砸在他脸上,"不是这个编号。"
他嘴角动了一下,没说话。
雾气中浮现出另一个"我"的倒影,站在那里,微笑如初。
"你还记得我是谁吗?"她轻声问。
"你是假的。"我咬牙,"你是他们制造出来的。"
"我是你该成为的样子。"她依旧温柔,"但你选择了错误的道路。"
我猛然转身,战术靴重重踏碎脚下的玻璃残片:"我不是S-03!"
她怔住,嘴角却轻轻扬起:"你终于……成为你自己。"
她的身影开始透明,如同晨雾消散。
我回头,看着老钟,眼中荧光粒子剧烈闪烁。我缓缓站直身体,怀里是昏迷的周沉。
"实验结束了。"我冷冷地说。
老钟没有否认,只是静静看着我:"你确定要带走他?"
我没有回答,而是低头吻了吻周沉的额头。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,像是要醒来。
我抬头,目光坚定:"我不是S-03。"
我抱着他,朝前迈出一步。
身后雾气翻涌,像是旧世界的崩塌,又像是新世界的开端。
浓雾在车灯下凝成白墙,老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他身后的人影逐渐清晰,是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,手里拎着闪着红光的仪器。
我后退半步,脚底踩到碎玻璃,发出细响。周沉的呼吸几乎停了,胸口只有微弱起伏。他的手指还勾着我的衣襟,像是最后的牵绊。
"带走他,你会后悔。"老钟开口,声音里带着某种笃定。
我没有回答,而是低头看他。周沉睫毛颤动,眼皮下有轻微的波动,像是在做梦。他梦里的梧桐叶还在飘吗?那时的风是不是很轻?
雾气突然翻涌,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。
"林晚。"老钟往前走了一步,"你体内还有未激活的记忆芯片。"
我猛地扣住腰间的电击器,指节发白。那些记忆在脑海里闪回——梧桐树下的豆浆、实验室的冷光、周沉第一次叫我S-03时的笑容。
"她不是S-03。"沙哑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。
雾气中走出一个女人,穿着和我一样的战术服,脸上带着血污。她站在我身边,眼神平静。
"我是S-07。"她看向老钟,"你们早该知道,容器不是工具。"
老钟脸色变了。研究员们开始后退,手中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嗡鸣。
"你们做了什么?"我低声问她。
"我们做了你不敢做的事。"她嘴角扯出冷笑,"撕掉标签,毁掉实验记录,把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刻进地下档案室。"
我愣住。周沉的手指忽然收紧,像是听到了什么。
"林晚……"他睁开眼,声音虚弱,"你终于……来了。"
我低头看他,喉咙发紧。他的瞳孔里映出我的倒影,还有身后翻涌的雾气。
"我带你走。"我说。
"来不及了。"他扯出一丝笑,"他们不会让你离开。"
老钟已经举起手臂,远处传来引擎轰鸣。更多的车灯亮起,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。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铁锈味,像是暴雨前的闷热。
"S-03,归位。"机械音再次响起,比之前更冷。
我环顾四周,握紧电击器。S-07站在我身边,她的手按在腰间枪套上。
"我不是S-03。"我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穿透了浓雾,"我是林晚。"
老钟的脸色彻底变了。他张了张嘴,像是要说些什么,却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。
火光从右侧腾起,照亮了整个荒地。一辆黑色越野车冲破雾气,车头撞翻两个研究员。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女人,短发,戴墨镜,嘴角叼着根香烟。
"林晚!"她猛打方向盘,车子横在我们面前,"上车!"
我犹豫了一秒,抱起周沉往车上冲。S-07紧随其后,一把将我推进后座。
"走!"她大喊。
车子猛地加速,冲进浓雾。身后传来枪声和呼喊,但很快就被引擎声盖过。周沉靠在我怀里,手指慢慢松开我的衣襟。
"你……相信我吗?"他低声问。
"嗯。"
"那就别回头看。"
我没动,但他还是伸手捂住我的眼睛。他的手掌温热,带着淡淡的机油味。我听见他轻声说:"对不起。"
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,像是压过了什么东西。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,然后是一声闷响。
"操!"开车的女人骂了一声,"他们疯了!"
我抬头看向前挡风玻璃。浓雾中站着一个人,穿着白大褂,胸口别着一枚深色领带夹。他站在原地,看着我们的车冲过去。
是周沉。
不,是另一个周沉。
车子猛地拐弯,甩开了那个人影。我的心跳得厉害,喉咙发苦。周沉的手指还在颤抖,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笑。
"他……是你吗?"我问他。
"是我。"他点头,"但不是现在的我。"
我明白了。那是过去的他,在等一个掉书的女孩。
"你会回去找他吗?"我问。
他摇头,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眉骨:"我已经找到了。"
车子冲出浓雾,前方是无尽公路。天边泛起鱼肚白,像是新的一天要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