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白灯光下，我望着镜中那个神情从容的自己。她睫毛微颤，和我此刻的表情一模一样。
“你是谁？”我听见自己声音发抖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她没立刻回答，只是微笑，嘴角微微翘起，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。
周沉在我怀里轻轻咳嗽了一声，他的体温透过衣襟渗进来，和那杯豆浆的温度一模一样。
我低头看他，眼泪砸在他苍白的脸上，他却笑了，笑得虚弱又固执。
“你还记得那杯豆浆吗？”他轻声说，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，“那天你父亲在医院签字，你崩溃了，是我送你回去的。”
画面突然在脑海中闪现——医院走廊、同意书、签字笔落在纸上那一刻的颤抖、还有他递来的那杯豆浆，温热的，带着奶香。
我猛地抬头，镜中人依旧在笑，眼神平静得不像活人。
“你是假的。”我咬牙说，声音发紧，“你是他们制造出来的。”
她终于开口了，语气轻柔：“我是你该成为的样子。”
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，荧光粒子在血管里乱窜，像是要把我的大脑撕碎。
“二十年前，他们就开始培养最完美的容器。”她继续说，声音不带情绪，“直到遇见那个在梧桐树下掉书的女孩……”
我摇头，死死抱住怀里的周沉，像是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点真实。
“闭嘴。”我说，“别说了。”
可她没停，眼神温柔得让我想哭。
“你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偶然。”她说，“是实验安排的。你掉书的那一刻，他就已经知道你是S-03。”
我眼前一黑，呼吸变得急促。
“你父亲不是意外死亡。”她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，“是他发现了真相，想要带你离开，所以被清除了。”
“胡说！”我吼出声，战术靴碾碎地上散落的记忆芯片，碎片飞溅，擦过我脸颊。
周沉的手指抽搐了一下，战术靴边滚落一枚浅蓝领带夹。
当年我帮他换上这枚领带夹时，他说颜色太暗，非要换成浅蓝的。
泪水模糊了视线，我紧紧贴住他的胸口，听见微弱却固执的心跳声。
“你说过喜欢那个在梧桐树下掉书的林晚……”我颤抖着说，“不是这个编号。”
咬破嘴唇，血腥味在口腔弥漫。我强迫自己清醒，藤蔓般的荧光粒子顺着血管游走，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实验核心容器。
身后传来铁门开启的轰鸣声，还有此起彼伏的机械运转声。
老钟的身影在门缝透进的冷白光线下逐渐清晰。
我却跪倒在地，战术靴滑出半米远，梧桐叶标本从衣领掉落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镜中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，轻柔却冰冷，“当年那个掉书的女孩，其实早就死了。”
我猛地抬头，看着她缓缓抬手，指尖触到镜面时泛起涟漪。
整个镜面开始碎裂，一道道裂痕蔓延开来，像是蛛网，又像是记忆的裂缝。
荧光粒子暴走，整个镜面走廊开始震颤。
“逃……快逃……”周沉挣扎着抓住我的手腕，声音微弱却坚定。
我抱起他，战术靴碾碎最后一块玻璃，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。
身后传来铁门开启的轰鸣声，还有低语声，仿佛有人在念我的名字。
墙壁上的相框里，合影定格在初遇那天。梧桐叶飘落刚好擦过我翻起的书页。
“S-03，请归位。”机械音从头顶传来，冷漠而不可抗拒。
我咬紧牙关，加快脚步，周沉靠在我肩上，呼吸越来越浅。
逃生通道尽头传来沉重的金属门开启声，冷风扑面而来。
我回头看了一眼。
镜中倒影缓缓抬手，嘴角轻扬，仿佛早已预知结局。
“再见了，旧我。”她低声呢喃。
镜面彻底碎裂，碎片在空中化作光点飘散。
我抱着周沉冲出镜面走廊，身后是一片支离破碎的过去。
逃生通道的冷风灌进来，我抱紧周沉往黑暗里冲。他的呼吸像断线的风筝，忽高忽低。我数着心跳，一步不慢。
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，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尖锐声。我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无数人念出来，声音重叠，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。那些声音不属于任何人，却熟悉得让我头皮发麻。
“S-03。”机械音从头顶降下，“归位。”
我咬牙，嘴唇上的血味更重了。战术靴踩在地面发出闷响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，脚底发虚。怀里的周沉忽然动了一下，手指勾住我的衣襟。
“林晚……”他声音很轻，像是最后一只飞蛾扑进灯芯，“你记得那天的梧桐叶吗？”
我记得。
那天我抱着书，风一吹，叶子擦过书页就掉下来了。我蹲下去捡，头发挡住了视线。他站在我面前，穿白大褂，手里拎着两杯豆浆。
“你掉了东西。”他说。
我抬头，看见他胸前别着一枚深色领带夹。那时候我以为那是偶然，以为那是个温柔的人。现在才明白，他是来确认我是不是S-03的容器。
我喉咙发紧，脚步没停。
“你说你喜欢那个掉书的女孩。”我低声说，眼泪砸在他脸上，“不是这个编号。”
他嘴角动了一下，没说话。
前方亮起一道红光，门开了。外面是一片荒地，天还没亮，雾很大，远处有车灯闪了一下。
有人来接我？
我刚踏出一步，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。我回头，看见镜中倒影抬手，嘴角轻扬。
她没说话，但我知道她在笑。
“再见了，旧我。”她低声呢喃。
我猛地冲出去，门在身后合上。雾气吞没了我，也吞没了身后的一切。
周沉靠在我肩上，胸口微弱起伏。我低头看他，他的睫毛颤动，像是要醒来。
“撑住。”我说，“撑住，我们快到了。”
他没回应。
我继续往前跑，不知道终点在哪里。雾里有人影晃动，脚步声靠近。我握紧战术靴边的浅蓝领带夹，那是他换下来的。
我想起他说过的话：“颜色太暗了，我不喜欢。”
我攥紧它，像是攥住最后一丝真实。
远处传来引擎声，还有脚步声。我不知道是谁来了，但我不会停下。
我不能停下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