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昌河那句话问出来，舱里空气就凝住了。

陈老爷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，想说什么，喉咙里只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。

他身后的少年往前迈了半步，手摸向腰间。

苏暮雨开口，他没看少年，眼睛盯着陈老爷，眸光沉静。

少年动作僵住，手悬在半空。

管家怀里木匣掉在竹席上，银票散出来，飘了几张，落在茶炉边。

“大家长……”陈老爷挤出声音，每个字都沉甸甸，“货就是茶叶，上好的武夷岩茶，您……您验过的……”

黎曦蜷在角落阴影里，手指无意识绞紧衣角。

苏昌河笑了，身子往后靠，手肘搭在矮几上：

苏昌河陈老爷，你我打交道不是头一回了。

苏昌河暗河的规矩，你该清楚。

“清楚，清楚！”陈老爷点头如捣蒜，冷汗顺着鬓角淌，“可这批货……它真是茶叶！苏家主明鉴，苏家主……”他转向苏暮雨，眼神里满是乞求。

苏暮雨没说话，他垂着眼，目光落在散落的银票上，又抬起，看向陈老爷颤抖的手。

那只手肥白，指节上套着翡翠扳指，绿得扎眼。

苏暮雨你船舱底层压在三十二箱茶叶下面的，是南决军制的弯刀。

苏暮雨陈老爷，武夷山的茶树，什么时候长出刀了？

舱外传来水声，哗啦，是船桨又动了。这次划得很急，船身倾斜。

黎曦扶住舱壁，脑子里嗡嗡作响，北离与南决对峙多年，边境年年起烽火，私运敌国军械，这是叛国。

按北离律，当斩，抄家，株连。

陈老爷瘫坐下去，像抽了骨头的皮囊。他嘴唇哆嗦着，眼珠转动，看看苏昌河，又看看苏暮雨，最后落在黎曦身上。

眼神里有什么东西，绝望，哀求，还有一丝狠戾。

“大家长……”他声音嘶哑，“陈某……陈某也是不得已！南决那边出价……出价太高……”

苏昌河高到让你忘了自己是北离人？

苏昌河截断他，脸上笑容还在，眼睛里却结了冰：

苏昌河陈守义，三代茶商，靠着北离的山水吃饭。

苏昌河现在为几两银子，把刀卖给南决人，让他们掉头砍北离的将士？

陈老爷喉结滚动，说不出话，他身后少年往前冲，手从腰间抽出短弩，弩箭上弦，寒光凛凛，对准苏昌河。

“爹！跟他们拼了！”

话音未落，苏暮雨动了。

黎曦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动的，只觉眼前玄色衣角一闪，人已到少年身侧。

少年扣动弩机，弩箭射出，擦着苏昌河耳际飞过，钉进舱壁。

苏暮雨抬手，食指中指并拢，在少年肘弯某处一敲。

少年整条胳膊软下去，短弩脱手。

苏暮雨接住，反手用弩身磕在他后颈。

少年闷哼，扑倒在地。

管家尖叫起来，声音尖利刺耳，他扑向地上散落的银票，手忙脚乱往怀里塞。

苏昌河走过去，一脚踩住他手腕。

管家吃痛，松手，银票又散开。

苏昌河陈老爷。

苏昌河低头看瘫坐在地的陈守义，语气居然有几分惋惜：

苏昌河暗河做生意，向来银货两讫。

苏昌河你付钱，我们干活。

苏昌河可你这有点不道德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