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暮雨没理他,靠着树干闭目养神。
光穿过叶隙落在他脸上,明晃晃的,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,侧过脸,躲开那道光。
黎曦喝完水,将水囊递回去。
苏暮雨睁眼,接了,塞好塞子挂回腰间。
苏暮雨走了。
苏暮雨直起身,没再看她,径自朝前走。
又走了一个时辰,林子渐密,路也难走起来。
藤蔓绊脚,树枝横斜,苏昌河摸出寸指剑,边走边削拦路的枝条。
晌午时分,他们走出林子,眼前豁然开朗。
是条河,河面宽阔,水流平缓,对岸有炊烟升起,隐约能看见屋舍轮廓。
渡口系着条乌篷船,船头坐着个戴斗笠的老汉,正在补渔网。
苏昌河和苏暮雨脚步停了,脸上笑容淡下去,眼神锐利。
黎曦就是那条船?
黎曦小声问。
没人回答,苏昌河抬手,三指屈起,做了个古怪手势。
渡口方向,补网的老汉抬起头,斗笠下露出半张脸,冲这边点头。
苏暮雨迈步朝渡口走,黎曦跟上,靴子踩在卵石滩上,河水是浑黄的,打着旋往下游淌,水腥气混着泥土味涌进鼻腔。
他们上了船,船身摇晃,黎曦踉跄了下,苏暮雨伸手扶她胳膊。
他手指长,骨节分明,掌心有茧,贴着她小臂皮肤,温度透过粗布传来。
只一瞬,他就松开了。
苏暮雨进舱。
舱里很暗,只有两扇小窗透进光,竹席铺地,中间搁着矮几,几上摆着茶具。
苏昌河在矮几旁盘腿坐下,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,这次是烙饼,还冒着热气。
苏昌河吃。
他说,掰了块扔给黎曦。
黎曦小口吃,苏昌河自己大口吃,腮帮子塞得鼓鼓的。
苏暮雨坐在靠窗的位置,目光透过窗格,落在河面上。
船动了,桨划开水,哗啦,哗啦,节奏单调。
黎曦啃完饼,舔掉嘴角碎屑,听见苏昌河说:
苏昌河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,别出声,别看,躲好。
黎曦你们现在动手?
苏昌河急什么,还没到地方呢。
话音才落,船身猛地一震,不是水浪,是重物砸在甲板上的闷响。
接着是脚步声,杂乱,急促,从船头往舱门来。
黎曦下意识往苏暮雨身边缩,脊背抵上舱壁。
舱门被推开,进来三个人。
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,锦袍玉带,面皮白净,但眼袋浮肿,眼下泛着青黑。
他身后跟着个少年,约莫十五六岁,眉眼和男人有七分像,只是更稚气些。
最后是个穿灰衫的老者,佝偻着背,手里捧着个木匣。
锦袍男人看见舱里三人,脚步顿了顿,脸上挤出个笑:“二位久等,久等,路上耽搁了,见谅,见谅。”
苏昌河抬眸,眼神眼神具有压迫感:
苏昌河陈老爷?
“正是鄙人。”男人拱手,笑容谄媚,“这位是犬子,这是府上管家。”他侧身让了让,视线扫过黎曦,在她脸上停了停,又移开,“这位姑娘是……”
苏暮雨妹妹。
苏暮雨仍看着窗外,声音平淡无波。
陈老爷“哦”了两声,没再多问,撩袍在矮几对面坐下。
少年和管家站在他身后,管家手里木匣抱得紧,指节都泛白。
船又动了,这次更快,桨声密集,舱里没人说话,只有水流声,和茶壶在炉子上咕嘟咕嘟的响。
黎曦缩在阴影里,眼睛从陈老爷浮肿的眼袋,移到他儿子紧抿的唇,又移到管家怀里那只木匣。
匣子不大,乌木制,雕着缠枝莲纹,锁扣是铜的,已经泛出绿锈。
苏昌河在喝茶,小口小口地抿,眼睛眯着,像在品什么琼浆玉液。
不知过了多久,桨声停了,船身靠上什么,轻轻一撞。
苏暮雨回头,眸光落在陈老爷脸上。
苏暮雨到了。
陈老爷脸上笑容僵了僵,手在袖子里搓了搓:“是,是到了,那个,银子……”他转头看管家,管家忙不迭打开木匣。
里头是银票,厚厚一沓。陈老爷双手捧出,递到矮几上。
苏昌河没看银票,他盯着陈老爷的眼睛,嘴角慢慢勾起。
苏昌河陈老爷。
他说,声音拖得长长的:
苏昌河您这趟运的货,不止茶叶吧?
陈老爷脸色“唰”地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