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城三里,有座荒废茶寮,苏昌河先走进去,袖中滑出火折子,点亮桌上积灰油灯。
光晕撑开小小一片昏黄,照亮梁上蛛网,也照亮他侧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。
苏昌河就这儿了。
苏暮雨立在门边,没进来。
外头开始落雨,淅淅沥沥,打在茅草顶棚上声音细密。

黎曦站在门廊下,雨丝斜进来,沾湿她额发。
她抬手拢了拢,扫过茶寮里外,三面漏风,梁柱虫蛀,角落堆着发霉草料。
但这地方视野开阔,官道、小路、远处林子都在眼底。
黎曦挑地方眼光不错。
苏昌河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,摊开,是几块芝麻糖饼。
他掰了半块扔给门边的苏暮雨,后者抬手接住,没吃,只捏在手里。
苏昌河行走江湖,讲究什么。
苏昌河自己咬了口饼,含混道:
苏昌河遮风挡雨是其次,得看得见风雨从哪儿来。
黎曦走进来,挑了张离门不远的条凳坐下,凳面潮湿,粗布裙裾贴上去,泛起凉意。
她接过苏昌河递来的半块饼,低头慢慢啃。
苏暮雨方才巷子里你使的步法,谁教的?
黎曦咀嚼动作停止,她对上苏暮雨双目,瞳仁仍是沉沉的,她咽下饼,舔掉唇边芝麻。
黎曦看书随便学的。
苏昌河什么书?
黎曦不接话,只低头继续吃饼,芝麻很香,糖浆熬得恰到好处,粘牙。
她想起宫里御膳房也做芝麻饼,做得更精巧,每个只有铜钱大,用模子压出花鸟纹。但没这个香。
苏昌河不想说便不说。
苏昌河也不追问,三口两口吃完自己那块,拍拍手上碎屑:
苏昌河横竖咱们这趟出来,也不是查人底细的。
黎曦那你们出来做什么?
苏暮雨看雨。
黎曦转头看他,苏暮雨还立在门边,侧脸对着外头雨幕,芝麻糖饼仍旧捏在手里,一口没动。
黎曦看雨?
苏昌河看雨什么时候停。
苏昌河替他说下去,语气懒洋洋的:
苏昌河雨停了,才好赶路。
苏昌河雨不停,就坐着看。
苏昌河江湖日子,多半这么过。
黎曦想了想,觉得这话有道理,她在宫里时哪有这么自由。
不像现在,能坐在漏雨的茶寮里,听两个陌生男人说些没头没尾的话。
黎曦你们要去哪儿?
苏昌河这个时节,桃花该开了。
黎曦看桃花?
苏暮雨杀人。
黎曦指尖一紧,糖饼边缘被她捏出个小小缺口。
苏昌河怕了?
黎曦有点。
黎曦诚实道,她把饼放回油纸,搓掉指尖糖浆:
黎曦杀什么人?
苏暮雨该杀的人。
苏暮雨总算动了,在黎曦对面条凳坐下,将手中糖饼搁在桌面,饼已经有些软了,边缘微微塌陷。

苏暮雨你若是怕,天亮可以走。
黎曦走去哪儿?
苏暮雨回你该回的地方。
苏暮雨抬眸,他坐得近,黎曦能看清他睫毛很长,瞳色其实不是纯黑,是极深的褐。
黎曦摇头:
黎曦我没地方可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