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边的人抱臂斜倚墙边,玄色劲装袖口绣暗红云纹,腰间挂柄短刀。
他生得一副好皮相,眉眼带笑,可那笑意不达眼底,像湖面浮层薄冰。

右边的人立在阴影里,华贵精致的深绿色披肩袖对襟长袍,手上拿着一把伞。
天色暗,萧若曦看不清他五官,只觉他站得很直,像柄入鞘的剑,敛了锋芒,剩一身冷寂。
拍手的是左边那个。
“好身手。”他声音含笑,慢悠悠踱进来,靴子踩过地上哀嚎的泼皮,停在萧若曦五步外,“姑娘姓甚名谁?”
萧若曦将老丈扶起,捡起散落的菜蔬放进筐里。
黎曦问人前,不该先报自家名号?
那人眉梢一扬,笑开了:“有趣,我叫苏昌河。”他指指身后阴影里那人,“他叫苏暮雨。”
暗河送葬师苏昌河和执伞鬼苏暮雨。
萧若曦面上不动声色:
黎曦我叫黎曦。
苏昌河孤身一人?
黎曦嗯。
苏昌河打量她,从发梢看到鞋尖,目光不像审视,倒像估量件有趣玩意儿。
苏昌河会惹事,能打,胆子还不小。
苏昌河黎姑娘可有去处?
黎曦心口一跳,摇头。
苏昌河那跟咱们走?
苏昌河笑得痞气:
苏昌河管饭,管住,还能看热闹。
苏暮雨昌河。
阴影里传来声音。
很低,有点哑,像许久没说话。
苏暮雨终于迈步,从暗处走进最后的天光里,黎曦看清了他的脸。
肤色很白,眉骨高,眼窝深,鼻梁挺直,整张脸线条利落干净,没什么情绪,可那双眼睛让黎曦想起西北进贡的黑曜石,表面光滑,内里却沉着万千碎光。

此刻那双眼睛看着她,又像没看她,目光虚虚落在她身后某处。
苏暮雨来历不明。
苏昌河耸肩:
苏昌河所以带回去,慢慢问。
苏昌河拍拍苏暮雨肩膀:
苏昌河暮雨,咱们这趟出来,不就是找‘变数’么,你看她像不像?
苏暮雨没应,仍看着黎曦,巷子安静下来,远处市井喧嚷变得模糊。
地上泼皮不知何时爬走了,老丈也抱着菜筐溜了,只剩他们三人立在暮色里。
许久,苏暮雨转身。
苏暮雨随你。
他朝巷外走,苏昌河冲黎曦挑眉:
苏昌河走不走?再晚,城门该关了。
黎曦握紧袖中手指,她想起宫墙,想起春禾的呼唤,想起琅琊王兄临行前那一眼,然后她松开手,掌心有月牙形指痕。
黎曦管饭?
苏昌河管饱。
黎曦有热闹看?
苏昌河天天有。
她眼睛弯起来,唇边绽开小小梨涡:
黎曦那成。
三人前一后走出窄巷,华灯初上,天启城灯火如星河流淌。
黎曦回头望了眼皇城方向,宫阙在夜色里只剩模糊轮廓。

苏昌河在前头哼着小调,苏暮雨走在他身侧半步,背影挺直。
黎曦跟在后头,踩着他的影子,觉得这夜色浓得正好,能藏住所有她不想背的东西。
前头苏暮雨脚步微顿,侧过半张脸。
苏暮雨跟紧。
黎曦加快步子,靛青衣角拂过石板缝里新生的草芽。
她没看见,苏暮雨收回视线时,眼中掠过极淡涟漪。
像雨滴落进深潭,很轻,很快便没了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