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衣只用了一盏茶时间。
铜镜里,少女乌发用木簪松松绾起,靛青衣裳衬得肤色愈发白,像初雪覆上新开的玉兰。
她朝镜中人眨了眨眼,推开后窗,窗外是片海棠林,这个时节花开得正盛。
萧若曦翻窗跃下,落地时足尖一点,身形轻飘飘折向枝头,借力又跃出丈余。
几个起落,人已到宫墙根下。
师从李长生七年,师父总说她天资太好,学什么都快。
剑法,掌法,轻功,连最枯燥的内功心法,她练起来也像玩。
可师父离京前摸着她的头叹气:“曦丫头,功夫学来是为护己护人,莫用它闯祸。”
黎曦那若有人用规矩困我,也算祸么?
李长生当时没答,只深深看她一眼。
宫墙高逾三丈,青砖平整光滑。
萧若曦提气纵身,身形如青烟过隙,悄无声息掠过三丈高墙。
宫墙外是天启城的街巷,在暮色里活过来。
萧若曦走在人群里,有人挤了她肩膀,她侧身让过,唇角悄悄弯起来。
原来不用人开道,不用帷帽遮面,是这样滋味。
萧若曦买了个芝麻胡饼,边啃边往城门方向走,饼很脆,芝麻沾了满手,她拿出手帕擦拭,倏尔听见前方窄巷喧嚷。
几个泼皮围住个老丈,推搡间踢翻了菜筐,萝卜青菜滚了满地,老丈跪在地上磕头,花白头发沾了泥。
周围路人避得远远,卖馄饨的低下头搅汤。
萧若曦脚步停了,她捏紧剩下半块饼,指尖陷进酥皮里。
师父说莫闯祸,皇帝兄长说公主须端庄,琅琊王兄说要听话。
可没人教她,看见恃强凌弱时该不该闭眼。
“老东西,这地段是你能摆摊的?”为首泼皮脸上有疤,一脚踩碎颗白菜,“孝敬钱拖三日,当爷好说话?”
“大爷,实在凑不出……”老丈声音发颤。
“凑不出?”疤脸弯腰揪住老丈衣襟,“那就用你孙女抵——”
话卡在半道,他腕子上多了只手。
靛青衣袖,手指纤长白皙,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,可力道却让人挣脱不开。
“你谁啊?”疤脸瞪向手的主人。
是个穿粗布衣裙的少女,乌发木簪,眉眼生得极好,好得不该出现在这脏巷里。

黎曦他欠你们多少?
“三十文。”
萧若曦从怀里摸出块碎银,丢在疤脸脚边:
黎曦够吗?
疤脸盯着她,忽然咧嘴笑:“小娘子挺阔气,可这地盘是爷管的,规矩不能坏,钱要收,人——”他伸手想摸她脸,“也得留。”
手伸到一半,腕骨传来剧痛。
萧若曦扣着他脉门,往前一带一拧。
疤脸整条胳膊软绵绵垂下去,惨叫还没出口,膝弯又被踹中,人扑通跪在地上。
她动作快,巷里其余泼皮甚至没看清她怎么动的。
黎曦一起上?
泼皮们吼着扑上来。
萧若曦侧身避开砸来的木棍,抬肘撞在一人肋下,回身旋踢扫倒另一个。
她没用师父教的招式,只凭本能反应,可七年苦功早化进骨血里,出手角度刁钻,力道也收着,怕闹出人命。
第五个泼皮倒下时,巷口传来拍掌声。
萧若曦转头。
暮色渐浓,天光剩最后一抹橘红,涂在巷口两人肩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