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梯平稳下行,金属厢壁映出苏晚晚略显苍白的脸。她靠在冰凉的扶手上,闭着眼,试图将发布会上顾言那复杂难辨的眼神、逼近时的压迫感,以及系统尖锐的警告从脑海中驱散。
“强制关注度”……这五个字像烙印,烫在她的神经末梢。
回到公寓,那种被窥视、被无形之手拨弄的恶心感依旧挥之不去。她甩掉高跟鞋,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径直走向浴室。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,却洗不掉那股附骨之疽般的寒意。
她需要做点什么,转移注意力,重新夺回对自身情绪的掌控。
擦干头发,她坐到书桌前,打开了电脑。不是处理工作邮件,也不是搜索巴赫或顶点科技的信息。她点开了一个空白的文档。
指尖悬在键盘上,片刻后,开始敲击。
她写下的不是文案,也不是日记,而是一些零碎的、不成体系的词语和短句。关于被分手的那个雨夜,关于系统冰冷的提示音,关于顾言审视的目光,关于林澈躲闪的眼神,关于那些灰白色的、如同寄生藤蔓般的异常能量……
她没有试图去组织逻辑,只是任由这些盘旋在脑海里的碎片倾泻而出。这是一种另类的“压力拆解”,将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混乱与恐惧,具象化成文字。
写着写着,她的速度慢了下来,呼吸也逐渐平稳。当最后一句关于“强制关注度”的疑虑被敲下时,她看着屏幕上那满篇的混乱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好像……没那么窒息了。
她将文档加密保存,命名为《迷宫笔记》。
就在这时,手机屏幕亮了一下,是邮件提醒。
发件人……顾言。
苏晚晚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。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再次被搅动。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邮件过来?是因为发布会后的那次短暂交锋?还是……“干扰源”作用下的结果?
她深吸一口气,点开了邮件。
没有标题,内容也极其简短,甚至比以往更加公事公办:
「发布会讲稿最终版,归档。」
下面附带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文档附件,正是她今天演讲使用的版本。
苏晚晚愣住了。
就这?
她反复看了几遍,确认邮件只有这寥寥数字和一个附件。没有评价,没有提点,甚至连一句“辛苦了”都没有。
这太反常了。以他技术总监的身份,完全没必要亲自将一份市场部的讲稿归档,还特意发邮件通知她这个初级文案。
这行为本身,就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的、生硬的“正常”。
【洞察(高级)】悄然运转,试图从这冰冷的文字背后挖掘更深层的信息。一种极其微弱的、被强行压制下去的“联系意图”隐约可辨,但更多的,是一种程序化的、完成任务般的冷漠。
是“干扰源”在强行推动他进行互动?还是他本人在试图用这种最不会出错的方式,来应对那所谓的“强制关注度”?
苏晚晚盯着那封邮件,指尖在回复框上悬停了很久。
最终,她只回了两个字:
「收到。」
没有称呼,没有感谢,和他一样简洁。
发送。
她关掉邮箱,靠在椅背上,看着天花板。
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,顾言可能和她一样,正在某种无形的束缚中挣扎。只是他挣扎的原因和方式,她尚且无法完全理解。
接下来的两天,苏晚晚强迫自己回归正常的工作节奏。“星耀”项目预热发布会成功举行,项目组士气大振,后续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。她依旧是那个认真负责的初级文案,完成李经理交代的各项任务,与同事和睦相处。
她不再刻意关注顾言的动向,也不再试图去分析那该死的“干扰源”。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提升自己上——更高效地完成工作,更熟练地运用【洞察】和【气场】天赋,甚至开始有计划地阅读一些之前觉得晦涩的专业书籍。
她需要变得更强大,更有价值。只有这样,当下一次危机或机遇来临时,她才有足够的资本去应对。
期间,她又收到过两封来自顾言邮箱的邮件。一封是关于某个技术术语的官方解释文档,另一封则是转发的一篇行业分析报告,同样没有多余的言语。
苏晚晚都只回复「收到」或「谢谢」。
他们之间,仿佛形成了一种古怪的、仅限于工作信息传递的、冰点以下的默契。
亲密度停留在45点,再无变动。
周五下午,苏晚晚正在核对一份宣传物料清单,内线电话响了。是前台。
“苏小姐,有一位姓林的先生在一楼大厅找您,他说是您的朋友。”
姓林?林澈?
苏晚晚的眉头瞬间拧紧。他来干什么?距离他受伤住院才过去没多久。
“我马上下来。”她挂了电话,脸色沉了下去。
乘坐电梯下楼时,她心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可能。质问?纠缠?还是……又出了什么事?
走到一楼大厅,远远就看到林澈站在休息区。他手臂上的石膏已经拆了,换成了更轻便的固定支具,脸色比在医院时好了些,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苏晚晚从未见过的……焦躁和惶然。
他看到苏晚晚,立刻快步迎了上来,语气急促:“晚晚!”
“有事?”苏晚晚停下脚步,与他保持着距离,声音冷淡。
林澈被她这态度刺了一下,脸上闪过一丝难堪,但更多的是一种压不住的焦虑:“我们找个地方谈谈?就几分钟!”
“就在这里说吧。”苏晚晚不为所动,“我还在上班。”
林澈看了看周围来往的公司员工,咬了咬牙,压低声音:“好,就在这里说。晚晚,你……你最近是不是和顾言走得很近?”
苏晚晚心中猛地一凛。他果然是为这个而来。
“我们是同事,有工作往来很正常。”她语气平淡,听不出情绪。
“只是同事?”林澈紧紧盯着她,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一种……近乎恐惧的东西,“我听说你进了顶点,还负责了很重要的项目!哪有那么巧的事?是不是他……是不是他让你进来的?”
苏晚晚看着他这副疑神疑鬼、将一切归咎于他人的样子,心里最后那点因为过往情分而产生的波动也彻底消失了。
“林澈,”她看着他,目光清冷,“我的工作,是我自己面试得来的。跟你,跟顾言,都没有关系。如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,那你可以走了。”
“你自己得来的?”林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语气激动起来,“晚晚,你根本不明白!顾言他……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!你离他远点!他接近你肯定有目的!”
“目的?”苏晚晚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,反问,“什么目的?”
林澈被她问得一噎,眼神闪烁,支吾着:“反正……反正你听我的没错!他这个人心思深沉,你玩不过他的!而且……而且我们之间的事情,跟他没关系!你没必要因为他……”
“我们之间的事情,早就结束了。”苏晚晚打断他,声音不高,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,“林澈,分手是你提的。现在我的工作,我的社交,都与你无关。请你以后不要再因为这些事情来找我。”
说完,她不再看他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,转身就走。
“晚晚!”林澈在她身后急切地喊了一声,带着一丝绝望的意味,“你会后悔的!”
苏晚晚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径直走向电梯间。
电梯门合上,隔绝了外面的一切。
她靠在轿厢壁上,缓缓闭上眼睛。林澈那些充满嫉妒和恐惧的话语,像肮脏的泥水,泼洒在她刚刚稍微平静下来的心湖上。
他到底在怕什么?怕顾言?还是怕顾言……告诉她什么?
而顾言……他对自己,究竟抱着怎样的“目的”?
系统的绑定,“干扰源”的存在,林澈反常的警告……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、扑朔迷离的网。
她感觉自己正站在网的中心,四周迷雾重重。
唯一清晰的,是掌心因为用力握紧而传来的细微痛感。
她睁开眼,看着电梯镜面里那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的自己。
无论前方是什么,她都没有回头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