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晚在咖啡馆里又呆坐了近半小时，直到服务生过来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续杯，她才如梦初醒，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
回到那个依旧残留着另一个人气息的公寓，扑面而来的窒息感比昨天更甚。她靠在门板上，没有开灯，黑暗中只有系统界面幽幽地散发着蓝光，那个刺眼的【亲密度：1】像是在无声地嘲讽她的徒劳。

【厌烦】。

顾言最后那道情绪，像根细小的冰刺，扎在她本就混乱的神经上。

她到底在干什么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“遗忘药剂”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，在一个明显讨厌她的男人面前拙劣地表演，结果只换来了一点可怜的、近乎施舍的亲密度。

胃里一阵翻搅，是迟来的羞耻和强烈的自我厌弃。

她冲进洗手间，用冷水一遍遍泼脸，试图冷静下来。镜中的女人眼眶发红，水珠顺着湿漉的发丝滑落，狼狈不堪。

不行，不能这样下去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系统上。既然无法摆脱，至少得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，怎么运作。

她点开那个之前忽略的【系统论坛】入口。

界面切换，一个风格类似早期网络论坛的板块出现，顶部滚动着横幅：“心动代码·玩家交流区”。

真的有其他“玩家”？

苏晚晚精神一振，快速浏览起来。帖子按照分类排列：【任务求助】、【攻略交流】、【积分交易】、【情感树洞】……

她点进【任务求助】，扑面而来的帖子标题让她眼角抽搐。

“救命！目标嫌我做的爱心便当像猪食，亲密度暴跌10点怎么办？在线等，急！”

“求助大佬，‘不经意’的肢体接触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显得像性骚扰？”

“有没有人兑换过‘梦境编织’技能？效果怎么样？我想去他梦里跳科目三……”

苏晚晚：“……”

她面无表情地退出来，点开【攻略交流】。这里的帖子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，但也充斥着各种她看不懂的术语和策略。

“浅谈‘投其所好’与‘若即若离’两种流派的优劣——以本人攻略S级目标‘财经巨子’为例。”

“技术贴：如何利用‘环境氛围卡’制造暧昧场景，亲密度飙升不是梦！”

“理性分析：‘危机救助’类任务的触发条件与高收益回报……”

翻了几页，苏晚晚发现大多数帖子都需要一定的“阅读权限”或者支付“论坛币”才能查看完整内容。而她，一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手，权限为零，论坛币更是听都没听过。

唯一能免费浏览的，只有一个被管理员置顶的、标题为【<心动代码>新玩家必读手册（基础版）】的帖子。

她点了进去。

帖子内容很简略，主要介绍了系统的基本构成：任务系统、属性面板、天赋树、积分商城。强调了积分的核心作用——兑换商城物品、升级天赋、甚至可以在论坛购买其他玩家的“攻略心得”。

关于任务，手册提到除了主线、支线，还有随机触发的“机遇任务”和难度极高的“挑战任务”。失败惩罚从属性削弱到积分扣除不等，严重者甚至可能“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”。

手册最后用加粗字体警告：

【请勿在现实世界中向任何非玩家透露系统存在，违者将受到严厉惩罚，包括但不限于积分清零、属性永久性削减等。】

【系统终极目标为‘收获真爱’，但通往真爱的路径并非唯一。请玩家积极探索，善用资源。】

【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！】

愉快？苏晚晚扯了扯嘴角，她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。

关闭论坛，她叹了口气，目光重新落回【破冰】任务上。72小时，现在只剩下不到48小时了，亲密度还差4点。

靠“意外”和“道歉”看来是行不通了，顾言对她的防备心明显更重了。必须换个思路。

她想起论坛里提到的“投其所好”。

顾言的“好”是什么？

她点开顾言的人物面板，【喜好】和【近期动态】依旧被问号覆盖。她不死心，再次集中精神，催动【洞察（初级）】。

脑中的晕眩感比上次更明显些，像是精神力被抽走了一部分。那几个关键词再次模糊地浮现：

【……项目瓶颈……代码……烦躁……星海咖啡馆……】

和上次一模一样，没有新信息。

难道初级洞察只能看到这种固定不变的“近期动态”？还是说……顾言的生活就这么枯燥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？

代码……项目瓶颈……

苏晚晚若有所思。她虽然不是程序员，但大学里也学过基础的计算机课程，后来从事的文案策划工作，偶尔也需要和开发人员沟通。

也许……可以从这方面入手？
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她自己否定了。顾言是技术总监，他遇到的瓶颈，岂是她这种半吊子能插上话的？上去班门弄斧，恐怕亲密度会直接跌穿地心。

正烦躁间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心脏骤然一缩——是和林澈共同的一个朋友，孙浩。

她犹豫了几秒，还是接了起来。

“喂，晚晚？”孙浩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，“你……还好吗？”

苏晚晚喉头哽了一下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：“还好。怎么了？”

“那个……林澈他……”孙浩欲言又止，“他今天跟我们几个吃饭，说……说你们分手了。是真的吗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，孙浩叹了口气：“唉，你们这……到底怎么回事啊？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？林澈那小子，问他他也不说，就闷着头喝酒。”

苏晚晚握紧了手机，指节泛白。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七年的感情，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，只剩一条冰冷的短信。

“他……还说什么了？”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。

“也没说什么，就是心情很差的样子。哦对了，”孙浩像是突然想起来，“他还提了句，说顾言好像知道点什么，让他心里更不痛快了。晚晚，你跟顾言……没闹什么矛盾吧？”

顾言？

苏晚晚的心猛地一跳。

林澈觉得顾言知道内情？所以，顾言今天在咖啡馆说的“如果是因为林澈的事情迁怒于我”，并非空穴来风？他可能真的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？

这个猜测让她呼吸都有些急促。

“没有矛盾。”她稳住声音，“孙浩，我有点事，先挂了。”

不等对方回应，她直接结束了通话。

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，只有她有些紊乱的呼吸声。

林澈的异常，顾言可能知晓内情……这两个信息交织在一起，像一团迷雾。

而她现在，似乎只有一个途径，有可能接近这团迷雾的中心。

她再次看向系统界面，那个【亲密度：1】和【破冰】任务。

这一次，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。

不仅仅是为了任务，为了积分，或者为了那个遥远的“遗忘药剂”。

她需要接近顾言。不仅仅是以“系统攻略目标”的身份，更是以一个想要弄清楚“为什么”的被分手者的身份。

或许，这两条路，最终能殊途同归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开始认真思考，在不让顾言更加“厌烦”的前提下，如何能进行一次“有效沟通”，把那该死的亲密度再往上挪动4点。

直接问林澈的事？不行，太突兀，以顾言的性格，绝对不会告诉她，反而可能彻底堵死后面的路。

继续制造偶遇？风险太高，演技太差，已经被看穿一次了。

投其所好……代码……

苏晚晚的视线落在自己放在书架的旧笔记本电脑上。那里面，好像还存着她大学时为了应付课程，下载的一些编程入门资料和几个没写完的、漏洞百出的小程序作业。

一个极其大胆，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念头，冒了出来。

她打开电脑，翻找片刻，果然找到了一个名为《Java课程设计》的文件夹。里面有一个她当初绞尽脑汁才完成了一半的、模拟图书馆管理系统的控制台程序。

代码写得磕磕绊绊，注释比代码还多，功能极其简陋。

但……这确实是代码。

她看着屏幕上那些熟悉的英文字符和括号，一个计划慢慢成形。

虽然冒险，虽然希望渺茫，但似乎是目前唯一一个，能让她以一个相对“合理”的、不那么惹人怀疑的理由，去接近顾言，并有可能进行“有效沟通”的办法。

她拿起手机，点开那个几乎从未打开过的、与顾言的聊天对话框。上一次对话，还停留在半年前，因为林澈生日聚会的事情，简短地交流了两句，语气客气而疏远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，终于敲下一行字：

「顾总监，冒昧打扰。我最近在自学编程，遇到一个难题卡了很久，听说您是这方面的专家，不知道能否占用您一点点时间，指点一下？万分感谢！」

消息发送出去。

苏晚晚把手机扔到沙发上，像是完成了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任务，整个人瘫软下来。
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

他会回吗？

还是会觉得她莫名其妙，甚至更加认定她“精神状态不稳定”？
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
就在苏晚晚几乎要放弃希望，开始构思下一个（如果还有下一个的话）更愚蠢的计划时——

手机屏幕，亮了。

一条新消息提示。

来自，顾言。

第三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