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晚站在公寓的玄关，湿透的衣服黏在皮肤上，又冷又重。她甩掉鞋子，甚至没力气开灯，直接摸黑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。

背靠着门板，客厅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，勾勒出房间里熟悉的轮廓——沙发上还扔着林澈上次来忘拿的卫衣，茶几上成对的情侣马克杯，一只歪倒着，里面残留着干涸的咖啡渍。

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她。

七年的痕迹，像蛛网一样遍布这个空间的每个角落，密密麻麻，缠得她喘不过气。心脏后知后觉地泛起绵密的刺痛，比刚才在雨里时更加清晰，更加难熬。

那条“到此为止”的短信，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。

她猛地闭上眼，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画面。

就在这时，视野中那该死的蓝色系统界面又自动弹了出来，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醒目。

【新手引导（续）：请宿主熟悉系统基础功能。】

冰冷的电子音毫无起伏，像个不通人情的监工。

苏晚晚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。她木然地按照提示，用意念点开【人物】界面。顾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证件照头像悬浮在那里，下面一行小字清晰地显示着：

【亲密度：0/100】

【当前对宿主印象：莽撞，可疑，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稳定。】

她扯了扯嘴角，连自嘲都显得无力。看吧，连一个陌生（好吧，不算完全陌生）的系统，都认定她“精神状态不稳定”。

指尖（或者说意识的焦点）无意识地划过那个空空如也的亲密度进度条，冰凉的触感仿佛能透过虚幻的界面传递过来。

就在这时，进度条旁边一个极其微小、几乎与背景色融为一体的灰色齿轮图标，忽然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，快得像是她的错觉。

嗯？

苏晚晚怔了怔，集中精神看过去。那个齿轮图标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灰色，一动不动。

眼花了？还是这破系统加载不完全，出了显示错误？

她没太在意，一个亲密度为零的死对头，他的状态栏有点小毛病，关她什么事。

正要关闭界面，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。

【叮——检测到宿主已完成新手引导，现发布首个正式任务。】

【主线任务（一）：破冰】

【任务描述：与攻略目标‘顾言’进行一次有效沟通，提升亲密度。要求：亲密度达到5点。】

【任务时限：72小时。】

【任务奖励：积分+50，‘洞察’天赋经验值+10。】

【失败惩罚：幸运值临时-10，持续168小时。】

有效沟通？亲密度达到5？

苏晚晚看着任务描述，只觉得一阵头疼。回想起刚才在顶点科技楼下，顾言那冷淡的“没事”、“看着点”，以及最后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……让这个对她印象为“可疑”、“精神状态不稳定”的男人，在三天内和她“有效沟通”到亲密度5？

这难度堪比让她现在立刻去把林澈绑回来问个明白。

而且失败惩罚……幸运值-10？她现在的运气还不够差吗？被甩，绑定这么个鬼系统，还要去贴顾言的冷屁股！再减幸运值，她是不是出门就该小心天上掉花盆了？

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了她。

她关掉系统界面，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。地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，让她打了个寒颤。她抱着膝盖，把脸埋进去。

怎么办？

真的要陪着这个来历不明的系统玩下去吗？

那个“遗忘药剂”……像幽灵一样又飘回了她的脑海。9999积分，一个天文数字。但如果……如果真的能拿到呢？让林澈彻底忘记她，也让她自己……或许能从那沉重的七年里解脱出来？

这个念头带着某种危险的诱惑力。

可顾言……

那个男人的脸清晰地浮现出来，冷漠，疏离，带着拒人千里的气场。要接近他，讨好他，从他那里获取所谓的“亲密度”？

光是想想，胃里就一阵翻涌。

不知道在原地蜷缩了多久，直到四肢都冻得有些发麻，苏晚晚才撑着门板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

她走到茶几旁，拿起那只属于林澈的马克杯，手指摩挲着杯壁上他喜欢的那个卡通恐龙图案。看了很久，然后她走到垃圾桶边，松开手。

“啪嚓——”

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。

她没有去看那一地碎片，径直走进浴室，打开了花洒。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，驱散了体表的寒意，却无法温暖那颗浸泡在冰窖里的心。

洗完澡出来，她裹着浴巾，站在盥洗台的镜子前。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，眼圈泛红，但眼神里某种茫然无措的东西正在慢慢沉淀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、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冷静。

她点开系统界面，再次调出顾言的信息。

【姓名：顾言】

【年龄：26】

【职业：顶点科技有限公司技术总监】

【喜好：？？？（洞察等级不足）】

【近期动态：？？？（洞察等级不足）】

除了基础信息，其他都是一片问号。

苏晚晚的视线落在【近期动态】上。如果能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，关心什么，是不是就能找到“有效沟通”的切入点？

她尝试着集中精神，对着那行【近期动态】使用了刚刚解锁的【洞察（初级）】天赋。

脑中微微一阵晕眩，像是用眼过度的感觉。随即，那行问号模糊了一下，竟然真的浮现出几行断断续续、不成句的词语：

【……项目瓶颈……代码……烦躁……星海咖啡馆……】

信息很零碎，而且转瞬即逝，几秒后就重新恢复成了【？？？】。

但苏晚晚捕捉到了关键——星海咖啡馆。

她知道那家店，离顶点科技不远，环境清幽，很多附近的白领喜欢去那里谈事或者独自工作。

项目瓶颈……代码……烦躁……

所以，顾言最近工作不顺，而且可能会去星海咖啡馆？

一个模糊的计划，开始在苏晚晚脑中成形。虽然漏洞百出，虽然成功率低得可怜，但……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、不那么刻意又可能制造“偶遇”的办法了。

第二天下午，苏晚晚特意换了一身看起来比较随意但又不失精致的连衣裙，画了个淡妆，努力掩盖住眼底的疲惫。她提前到了星海咖啡馆，选了个靠窗又能看到入口的隐蔽位置，点了一杯拿铁，摊开一本随身带来的书，假装阅读。

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。

她不断地看向门口，每一次门铃响动，都让她神经紧绷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杯里的咖啡渐渐冷却，顾言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。

失望像细小的藤蔓，一点点缠绕上来。果然，靠那初级洞察得到的信息，太不靠谱了。他可能只是某天路过，或者那根本就是系统胡乱生成的垃圾信息。

她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。

就在她准备放弃，招呼服务员结账的时候，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。

一个穿着深蓝色休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的男人走了进来。身形挺拔，肩线流畅，正是顾言。

苏晚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下意识地低下头，用书本挡住半边脸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观察。

顾言似乎没有注意到她。他径直走向柜台，点了一杯美式，然后拿着咖啡，目光在店内扫视，寻找空位。

下午的咖啡馆人不少，靠窗的好位置基本都有人了。他的视线掠过苏晚晚这边时，似乎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，快得让她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。

最终，他在离苏晚晚隔了两个桌子的一个角落空位坐了下来，背对着她。

他拿出笔记本电脑，打开，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，神情专注，眉心微蹙，果然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“烦躁”。

机会！

苏晚晚深吸一口气，按捺住狂跳的心。她端起自己那杯已经冷掉的拿铁，站起身，假装要去续杯或者去洗手间，脚步却“不经意”地朝着顾言座位的方向走去。

经过他桌旁时，她脚下猛地一个“趔趄”，手腕“不小心”一抖——

“哎呀！”

冰冷的、褐色的咖啡液，精准地泼洒出去，大半浇在了顾言放在桌边的电脑包上，还有几滴溅到了他卡其色的裤腿上。

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。

顾言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。
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，目光先落在自己湿了一片的电脑包和裤腿上，然后，移向手里还端着空杯子、一脸“惊慌失措”站在旁边的苏晚晚。

他的眼神很深，像结了冰的湖面，看不出情绪，但苏晚晚凭借刚刚升级到初级、对情绪波动略有感应的【洞察】天赋，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强烈的不悦和……无奈？

“苏、苏晚晚？”她抢在他开口前，结结巴巴地道歉，努力扮演一个真正的冒失鬼，“怎么又是你？啊不对，我是说，对不起！真的对不起！我没拿稳……我、我帮你擦擦！”

她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，从随身包里掏出纸巾，就要去擦他的电脑包和裤子。

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她面前。

顾言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，但比昨天在办公楼里更沉了几分：“不用。”

他合上电脑，拿起纸巾，自己擦拭着电脑包上的咖啡渍。动作不疾不徐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
苏晚晚僵在原地，手里还捏着纸巾，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不是，不收回来也不是。

“我…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”她小声重复，心里疯狂祈祷：说点什么，再说点什么，够三句了，但亲密度呢？涨一点，求求你涨一点！

顾言擦完电脑包，抬眼看她。那双眼睛像是能穿透一切伪装，直直看到人心底去。

“苏晚晚。”他叫她的名字，语气平淡，却让她心头一跳。

“你……”他顿了顿，似乎在斟酌用词，目光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，最终淡淡开口，“是不是，对我有什么意见？”

苏晚晚：“……啊？”

“昨天撞掉我手机。”他慢条斯理地列举，“今天，泼我咖啡。”

他身体微微后靠，审视着她，眼神里那点无奈似乎转化成了某种极淡的、近乎嘲讽的东西。

“如果是因为林澈的事情，迁怒于我……”他扯了扯嘴角，形成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，“我想，没必要。”

苏晚晚的大脑“嗡”的一声。

他知道了？他知道林澈和她分手了？是林澈告诉他的？还是……他猜的？

巨大的窘迫和一种被看穿的慌乱瞬间淹没了她。她张了张嘴，想反驳，想解释，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迁怒？她怎么可能因为林澈迁怒他？她是因为那该死的系统任务！

可这话她能说吗？

看着她骤然变得苍白又泛红、精彩纷呈的脸色，顾言没再说什么。他拿起擦拭过的电脑和公文包，站起身。

“咖啡，算了。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留下最后一句，“下次，小心点。”

然后，和昨天一样，没有丝毫留恋，转身离开。

苏晚晚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，手里还捏着那团皱巴巴的纸巾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苦涩的香气，和她满心的狼狈。

视野里，系统提示慢半拍地弹了出来：

【与目标进行有效沟通，亲密度+1。】

【当前亲密度：1/100。】

【任务‘破冰’完成度：1/5。】

亲密度……只加了1点。

而顾言离开时，她凭借【洞察】天赋感受到的最后一缕情绪，是清晰的、毫不掩饰的——

【厌烦】。

苏晚晚闭了闭眼，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。

路漫漫其修远兮。

这才只是开始。

第二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