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晚书房里短暂的对话，像一根无形的线，轻轻拉扯着言玖岁敏感的心弦。
她一夜辗转，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张真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，以及自己那拙劣的掩饰和不受控制的脸红。
第二天清晨，天光微亮，言玖岁便醒了。
她躺在床上，听着窗外隐约的鸟鸣，心里空落落的，又沉甸甸的。
习惯性地看向身侧，空无一人。
自从那次之后，他确实很少再在主卧过夜。
她起身，赤脚走到窗边，拉开厚重的窗帘。
晨曦为城市的高楼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，与她内心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。
她需要一点空间，一点能让她喘息和思考的空间。
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待吴嫂准备好早餐，而是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，想去厨房倒杯水。
偌大的公寓静悄悄的，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。
然而，当她走到客厅时，却意外地看到了那个本该在次卧或者书房的身影。
张真源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，背对着她，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。
他身形挺拔，晨曦勾勒出他利落的肩线，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，氤氲的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起。
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处理公务，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，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。
这个背影，少了几分商界帝王的凌厉和压迫，多了几分罕见的、属于清晨的宁静，甚至…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寂。
言玖岁脚步顿住，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。
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，张真源缓缓转过身。
晨曦的光线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，淡化了些许平日的冷峻。
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带着一丝刚醒不久的慵懒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。
张真源起这么早？
他开口，声音因清晨而略带沙哑，比平时更添了几分磁性。
言玖岁的心跳漏了一拍，下意识地攥紧了睡袍的衣角。
言玖岁……嗯，有点渴。
他微微颔首，没有再多问，只是侧了侧身，示意她自便。
言玖岁低着头，快步走向开放式厨房的饮水机。
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，如同实质，让她后背微微发烫。
接水的时候，手指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她端着水杯，转身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安静，却听到他再次开口。
张真源今天天气不错。
言玖岁愣住，抬头看向他。
他依旧站在窗边，目光已经重新投向了窗外，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。
言玖岁……嗯。
她低声应道，心里却更加困惑，他从来不会跟她聊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。
张真源下午几点下课？
他忽然又问，视线依旧看着窗外。
言玖岁三点……有一节选修课结束。
张真源嗯。
他喝了一口咖啡，沉默了片刻，才状似随意地说道，
张真源下课后，让司机直接送你去“雲山”。
言玖岁“雲山”？
言玖岁有些茫然。
那是一家顶级的会员制画廊和艺术书店，她听说过，但从未去过。
张真源嗯。
张真源转过身，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，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。
张真源那里新到了一批欧洲古典大师的素描手稿复刻集，你应该会感兴趣。
言玖岁彻底愣住了。
他……他怎么知道她会感兴趣？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她对古典素描的偏爱。
是了，那面照片墙，那些她埋在画室里、连自己都可能遗忘的专注瞬间，或许都被他一一记录，并解读了出来。
一种被彻底看穿、无所遁形的感觉再次袭来，但这一次，除了毛骨悚然之外，似乎还掺杂了一丝……极其微弱的、被“了解”的异样感。
他记得她的喜好，甚至为她安排了行程？
这完全不符合他以往只是将她“关”在家里的作风。
言玖岁为……为什么？
张真源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情绪，他放下咖啡杯，朝她走了过来。
随着他的靠近，那股清冽的气息再次将她笼罩。
言玖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背抵住了冰冷的料理台。
他在她面前站定，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的细小阴影。
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伸手触碰她，只是低头凝视着她，目光从她微微睁大的眼睛，缓缓滑过她因紧张而抿紧的唇瓣。
张真源不为什么。
张真源只是觉得，你会喜欢。
他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平静。
他的话语，他的安排，他此刻专注的凝视，都像一张温柔而危险的网，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。
言玖岁的心跳彻底失控，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加速奔流，冲撞着她的理智。
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，那双总是蕴藏着风暴或冰霜的眼睛，此刻却像深潭，吸引着她不断下坠。
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间带来的、微弱的咖啡香气。
言玖岁我……
她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大脑一片空白，只剩下他深邃的眼眸和那句“你会喜欢”在反复回响。
张真源看着她眼中明显的慌乱和那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细微的悸动，心底那股掌控一切的满足感再次升腾。
他知道，他猜对了。
这种“投其所好”的、看似温和的渗透，远比强硬的禁锢更能瓦解她的心防。
他没有再逼近，只是极轻地、几乎如同叹息般地说了一句。
张真源去吧，就当是……放松一下。
说完，他竟主动向后退开一步，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，然后转身，重新走向书房的方向，留下言玖岁一个人僵立在厨房中央。
言玖岁手里捧着那杯早已凉透的水，心绪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海面，久久无法平息。
他变了。
或者说，他换了一种方式。
一种更隐蔽，也更让她无力招架的方式。
言玖岁靠在冰冷的料理台上，缓缓闭上眼睛。
脑海里，是林栗栗担忧的警告，是苏逸尘恶心的纠缠，是同学们异样的目光。
但最终，定格下来的，却是张真源刚才在晨光中凝视她的眼神，和他那句——“你会喜欢。”
心底那个被她拼命压抑的答案，似乎正挣扎着，想要破土而出。
她好像……真的快要沦陷了。
在这座他用金钱、权势和复杂情感构筑的迷宫里，迷失了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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