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雲山”画廊坐落在城市最静谧也最昂贵的地段,独栋的白色建筑,线条极简,掩映在几棵姿态优美的古树之后。
言玖岁在司机沉默的护送下抵达时,早有穿着得体、笑容恰到好处的工作人员在门口等候。
万能配角(工作人员)言小姐,这边请。
万能配角(工作人员)张先生已经安排好了。
言玖岁跟着她走进去,内部空间开阔,灯光设计巧妙,柔和地聚焦在一幅幅画作和陈列柜中的艺术品上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旧纸张特有的气味,安静得只剩下脚步落在光洁地面上的轻微回响。
工作人员直接将她引至二层的一个独立阅览室。
厚重的实木桌上,已经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大开本的皮质封面画册,旁边还贴心地准备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花果茶和一副白色的棉质手套。
万能配角(工作人员)这是张先生吩咐为您准备的复刻集,都是最新到的欧洲大师素描精品。
万能配角(工作人员)您请慢慢欣赏,有任何需要,按铃即可。
工作人员微笑着说完,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门。
阅览室里只剩下言玖岁一个人,她站在原地,有些恍惚。
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。
她走到桌前,戴上手套,小心翼翼地翻开最上面一本画册。
达芬奇、米开朗基罗、拉斐尔……那些充满力量与灵性的线条,让她瞬间沉浸其中。
不知过了多久,阅览室的门被轻轻推开。
言玖岁沉浸在伦勃朗的阴影世界里,并未立刻察觉。
直到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,伴随着熟悉的清冽气息,她才猛地回过神,抬起头。
张真源不知何时来了,他换下了家居服,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,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过来。
张真源喜欢伦勃朗?
他低声问,声音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言玖岁心脏一跳,有些仓促地合上画册。
言玖岁……嗯。
他伸手,修长的手指掠过她刚刚合上的画册封面,动作自然而随意。
张真源他的光影,确实无人能及。
言玖岁惊讶地看着他。
他……懂艺术?
张真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,唇角几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。
张真源怎么?以为我眼里只有数据和报表?
言玖岁被他问得一噎,脸颊微热,低下头。
言玖岁……没有。
他拉过她身旁的另一张椅子,坐了下来,保持着一个不至于让她紧张,却又无法忽视他存在的距离。
张真源继续看你的。
他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画册,自己则拿出手机,似乎开始处理邮件。
言玖岁重新翻开画册,心思却再也无法集中。
她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,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。
张真源这里。
他忽然开口,打破了沉默,手指虚点在她正对着的一幅米开朗基罗的解剖素描上。
张真源肌肉的走向和力度,很精准。
言玖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下意识地接话。
言玖岁嗯,他对人体结构的理解,几乎像是……像是能看透皮肤和骨骼。
话一出口,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和他讨论艺术?
张真源你看得懂。
张真源侧过头,目光落在她因为投入而微微发亮的眼睛上, 他陈述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……欣赏?
言玖岁脸颊更热了,避开了他的目光。
言玖岁只是……学过一点,皮毛而已。
张真源不必谦虚。
他收回目光,重新看向画册,语气平淡却肯定。
张真源你的素描底子,不差。
张真源高三那年在市青年画展上的获奖作品,《晨光里的旧巷》,线条和构图就很见功力。
言玖岁彻底怔住了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。
他连这个都知道?!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!
那个时候,他甚至还不认识她……不,或许,他早就“认识”她了。
言玖岁你……你怎么会知道……
她声音有些发颤。
张真源抬眸,深邃的目光再次锁住她,带着一种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。
张真源我知道的,远比你想象的要多,岁岁。
这句话,像是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言玖岁记忆的闸门——那面贴满她照片的墙,那个写着“觊觎已久”的日记本……恐惧和一种奇异的悸动再次交织着涌上心头。
她仓皇地低下头,不敢再与他对视,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。
张真源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,却没有继续逼近,而是自然地转换了话题,指向另一幅风景素描。
张真源这幅柯罗的,你觉得怎么样?
张真源比起他那些大型油画,我更喜欢他素描里这种朦胧的诗意。
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,仿佛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只是她的错觉。
言玖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。
那是一幅描绘树林晨曦的素描,笔触轻柔,光影迷离。
言玖岁嗯……
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将注意力拉回到画作上。
言玖岁很有意境,虚实处理得很好,让人感觉……很安静,又有点忧伤。
张真源忧伤?
张真源为什么是忧伤?
张真源似乎对这个评价很感兴趣。
言玖岁说不上来。
言玖岁斟酌着用词,渐渐沉浸在专业的分析里。
言玖岁可能就是这种朦胧感吧,美好的东西仿佛隔着一层纱,看得见,却抓不住,转瞬即逝的感觉。
张真源沉默了片刻,目光重新落回画上,低声重复了一句。
张真源看得见,却抓不住……
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种言玖岁从未听过的、近乎怅然的意味。
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,发现他正凝视着那幅画,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,又有些……落寞?
这个发现让言玖岁的心再次乱了节奏。
他也会有这样的情绪吗?
张真源也许。
他忽然转过头,目光与她偷看的视线撞个正着,深邃的眼底像是蕴藏着旋涡。
张真源抓住了,就不会觉得忧伤了呢?
言玖岁的心猛地一跳,慌忙移开视线,心跳如擂鼓。
他这话……是什么意思?
接下来的时间,他偶尔会就不同的画作与她交流几句。
言玖岁发现,他并非不懂艺术,相反,他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,视角独特。
这种超越单纯掌控与被掌控关系的、近乎平等的交流,让她感到陌生又无措。
当司机来接他们时,夕阳的余晖将白色的建筑染成了温暖的金色。
坐进车里,言玖岁看着窗外,心里充满了更深的迷茫。
这个下午,他不仅用她热爱的艺术瓦解了她的心防,更用那些看似随意却饱含深意的对话,在她心里投下了一颗又一颗石子。
张真源坐在她身边,闭目养神。
车厢内很安静,但他知道,有些东西,已经不一样了。
她开始回应他,不仅仅是出于恐惧,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、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共鸣。
他微微睁开眼,看着身边女孩望着窗外出神的侧脸,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。
他知道,这座用“温柔”和“了解”筑就的囚笼,正在缓缓合拢。
而笼中的鸟儿,似乎已经开始习惯,甚至……偶尔会忘记天空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