浴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僵持,最终被张真源一个突兀的动作打破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忽然弯下腰,手臂穿过她的膝弯,将她打横抱了起来。
这个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,却又因为之前的停顿而少了几分之前的暴戾。
言玖岁惊呼一声,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。
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危险的气息混杂着未散的水汽,扑面而来。
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和胸膛下依旧有些紊乱的心跳。
他没有看她,径直抱着她走出浴室,穿过宽敞却冰冷的主卧,动作算不上温柔,却也没有再弄疼她。
走到床边,他俯身,将她轻轻放在了柔软的被褥上。
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,言玖岁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。
她蜷缩了一下,带着戒备和未散的恐惧看着他。
张真源直起身,站在床边,高大的身影在卧室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。
他垂眸看着她,目光深邃难辨,先前那股骇人的疯狂已经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、压抑的平静。
他的视线扫过她依旧泛着不正常红晕的手臂,那里清晰地残留着他失控的痕迹。
他转身,走到内线电话旁,按下一个键。
张真源吴嫂,拿医药箱上来。
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平稳,听不出丝毫情绪,仿佛刚才在浴室里那个几乎失控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。
没过多久,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。
吴嫂拿着医药箱走了进来,看到床上的言玖岁和站在一旁面色冷峻的张真源,她似乎并不意外,只是恭敬地将医药箱放在床头柜上。
吴嫂先生,药拿来了。
张真源给她擦药。
张真源吩咐道,语气淡漠,目光却依旧落在言玖岁身上,像是在监督。
吴嫂是。
吴嫂应声,打开医药箱,取出消肿镇痛的药膏。
言玖岁下意识地想缩回手,却被张真源一个眼神定住。
那眼神里没有威胁,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。
吴嫂的动作很轻柔,冰凉的药膏涂抹在火辣辣的皮肤上,带来一丝舒缓。
但言玖岁却觉得那目光比药膏更让她难以忍受。
她垂着眼睫,不敢与他对视,心底一片混乱。
他刚才那么对她,现在又让人给她上药?
这算什么?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?
药很快擦好了。
吴嫂收拾好东西,恭敬地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房门。
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张真源依旧站在那里,没有说话,也没有离开。他的沉默像一种无形的压力,笼罩着言玖岁。
她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,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又开始加速。
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,张真源终于动了。
他没有靠近她,而是转身,径直朝着卧室门口走去。
张真源我去次卧。
他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,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张真源你早点休息。
言玖岁愣住了,看着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僵硬的背影消失在门后,直到关门声轻轻响起,她才恍然回神。
他就这么……走了?
没有进一步的逼迫,没有警告,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。
这完全不符合他以往的行事风格。
按照他那种强势到变态的占有欲,在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情之后,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?
甚至……主动去了次卧?
言玖岁躺在宽大的床上,望着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,心底充满了茫然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失落?
不,不是失落,只是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,让她无所适从。
手臂上药膏的清凉感还在,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。
他粗暴的清洗,他濒临失控的疯狂,还有……他手背上被她的眼泪灼烫时,那一瞬间的停滞和挣扎。
那个男人,他到底在想什么?
与此同时,次卧的浴室里。
冰冷的水柱从花洒中倾泻而下,打在张真源精壮的身体上。
他闭着眼,任由刺骨的寒意渗透肌肤,试图浇灭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邪火和翻涌的戾气。
水流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滑落,流过紧绷的下颌线,结实的胸膛,最后汇入地漏。
冷水似乎带走了身体的燥热,却无法平息脑海里的画面。
她苍白的脸,惊惧的眼神,滚烫的眼泪……
还有那个不知死活、名叫苏逸尘的男人抓住她胳膊的画面。
一想到那个画面,一股暴戾的杀意就几乎要冲破冷水的禁锢。
张真源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指骨处传来清晰的痛感,却远不及心底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。
他早就知道,让她回归校园会有风险。
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控,可以忍受那些微不足道的窥探和流言。
但当亲眼看到别的男人触碰她,哪怕只是胳膊,那积压已久的占有欲和内心深处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安,就像火山一样爆发了。
他差点伤了她。
在看到她眼泪掉落的瞬间,在那滚烫的触感传来时,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。
不是怕失去对“所有物”的控制,而是……怕看到她眼中彻底的恐惧和厌恶。
他想要她,想要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,从身体到心。
但他要的,不是一个被恐惧摧毁的、失去生气的娃娃。
冷水顺着脸颊流下,分不清是水还是其他。
张真源仰起头,喉结剧烈地滚动,发出一声压抑的、近乎痛苦的喘息。
张真源言玖岁……
她的名字在空旷的、只有水声的浴室里低低响起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缱绻和无法化解的偏执。
主卧室里,言玖岁辗转反侧,毫无睡意。
手臂上的红痕在药效下渐渐消退,但心底的波澜却愈演愈烈。
她起身,赤脚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夜雨。
城市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遥远,就像她此刻的心情。
她想起林栗栗担忧的眼神,想起同学们背后的指指点点,想起苏逸尘令人作呕的纠缠。
更想起张真源那双时而冰冷、时而疯狂、时而又流露出复杂挣扎的眼睛。
她原本清晰的世界,自从签下那份契约后,就变得支离破碎,混乱不堪。
而那个将她拖入这漩涡的男人,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谜团和矛盾体。
他给她极致的羞辱与控制,却又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。
他将她囚于华丽牢笼,却又在她流泪时流露出近乎脆弱的停滞。
他因别的男人碰触她而暴怒失控,此刻却独自在冰冷的次卧浴室……
言玖岁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,闭上眼睛。
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张真源,也越来越……看不懂自己的心。
那份始于被迫与恐惧的契约关系,似乎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与交锋里,悄然变质。
恨意与恐惧依旧存在,但其中掺杂了困惑、好奇,甚至还有一丝……连她自己都害怕去深究的、对他那扭曲情感的奇异理解。
这场冰与火的纠缠,究竟会将他们带向何方?
她不知道答案。
她只知道,回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