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：泪灼

浴室里，蒸腾的水汽混合着他身上清冽又危险的气息，将言玖岁紧紧包裹。

她被死死抵在冰冷的洗手台边缘，身前是坚硬的陶瓷，身后是他滚烫而紧绷的躯体，如同被困在冰与火的夹缝中，动弹不得。

张真源的手指还停留在她的心口，那里正因恐惧和莫名的情绪而剧烈起伏。

他眼底的墨色翻涌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，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她连同他自己一起焚毁。

那是一种全然失控的、带着毁灭意味的占有欲。

他的唇从她耳畔移开，沿着脖颈敏感的肌肤一路向下，留下湿濡而滚烫的触感，力道带着惩罚性的啃噬，不疼，却激起一阵阵令人恐慌的战栗。

言玖岁能感觉到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，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
而他身体的另一处变化，也隔着薄薄的衣料，清晰地传递过来危险的信号。

他要失控了。

这个认知让言玖岁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。

之前的每一次靠近，无论多么强势，他似乎总还保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界限。

此刻，那层界限正在他滔天的怒意和嫉妒中土崩瓦解。

言玖岁不……不要……

她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，声音破碎不堪，带着绝望的哀求。

挣扎是徒劳的，她只能徒劳地偏过头，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，不受控制地滚落。

一滴，两滴……温热的、带着咸涩味道的液体，恰好落在张真源紧紧箍在她腰间的手背上。

那触感，冰凉，却又带着灼人的温度。

像是一滴滚烫的蜡油滴在冰面上，发出“嗤”的轻响。

张真源所有的动作，在这一瞬间，骤然停顿。

他滚烫的呼吸还喷在她的颈窝，他紧绷的身体依旧牢牢禁锢着她，但他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
那双被疯狂和欲望充斥的眸子，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，视线下意识地垂落，看向自己手背上那几点迅速变得冰凉的水痕。

她的眼泪……

不是以往那种无声的、委屈的滑落，而是带着恐惧和绝望的、滚烫的哭泣。

这眼泪，像一根极其细微却无比尖锐的针，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狂暴混乱的意识深处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，让他几乎被吞噬的理智，挣扎着浮出了水面。

他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、单薄的肩膀，看到了镜子里映出的、她苍白脸上交错纵横的泪痕，以及那双闭紧的、写满了惊惧和屈辱的眼睛。

“脏……”他之前嘶吼出的那个字，此刻仿佛在他自己耳边回荡。

他是在说苏逸尘碰过她胳膊脏，还是……此刻被嫉妒和占有欲掌控、几乎要伤害她的自己，更脏？

张真源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，呼吸依旧粗重，但周身那骇人的、仿佛要摧毁一切的气息，却如同潮水般，缓缓退去了一些。

他没有立刻放开她，但那种即将将她生吞活剥的压迫感，减弱了。

他停留在她心口的手指，微微蜷缩了一下，最终缓缓放下。

箍在她腰间的手臂，力道也松懈了几分，虽然依旧没有放开，却不再那么让她窒息。

言玖岁感觉到他身上气息的变化，颤抖着，小心翼翼地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。

透过模糊的水光，她看到镜子里映出的他——眉头紧锁，眼底的疯狂尚未完全褪去，却混杂进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、类似于挣扎和……痛楚的情绪。

他依旧靠得很近，灼热的体温烘烤着她的后背，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、暴风雨过后般的寂静，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雨声。

他没有道歉，没有解释，甚至没有再看她的眼睛。

他只是维持着这个从背后拥住她的姿势，将脸埋在她颈后的发丝间，深深地、沉重地呼吸着，仿佛在极力平复体内那头差点脱缰的野兽。

言玖岁僵直着身体，一动不敢动。

手臂上被他搓洗过的皮肤还在火辣辣地疼，心口的悸动和恐惧尚未平息。

但劫后余生的感觉，以及他此刻反常的沉默和那一瞬间的停滞，让她混乱的心绪更加复杂。

他的失控，因她而起。

他的停止，也因为她的眼泪。

这个认知，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，在她心底激起了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和持久的涟漪。

他到底……是一个怎样矛盾的存在？

而自己对他，除了恐惧和被迫承受之外，那悄然滋生的、连她自己都无法准确命名的情感，又到底是什么？

浴室里的水汽渐渐散去，镜面变得清晰，映照出两人紧紧相贴却又各怀心思的身影。

危机似乎暂时解除，但某些东西，已经在刚才那场濒临失控的风暴里，悄然改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