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的流逝在顶层公寓里仿佛失去了标准。

言玖岁在张真源织就的、充满矛盾与拉扯的巨网中挣扎沉浮，直到一个越洋电话像一道强光，骤然刺破了这片混沌。

林栗栗岁岁！我回来啦！！！

林栗栗刚落地！快想死我啦！！！

电话那头，林栗栗活力四射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听筒，带着风尘仆仆的兴奋和不容置疑的亲近。

言玖岁握着手机，指尖微微发白，心底涌上一股久违的、带着酸涩的暖意。

林栗栗，她从小到大的闺蜜，高中毕业后全家移民海外，两人虽然时常视频联系，但真实的拥抱已经隔了太久。

言玖岁栗栗？你……你怎么突然回来了？

言玖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张。

林栗栗惊喜吧？

林栗栗我申请了国内一所大学的交换生，回来待一年！

林栗栗别废话了，地址发我，我行李一放就去找你！

林栗栗你必须给我好好交代，你们言家的事，还有你……

林栗栗顿了顿，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。

林栗栗你还好吗？

言玖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

言家出事，她只跟林栗栗简单提过，并未详述，更不曾提及与张真源那纸荒唐的契约。

言玖岁……我没事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
言玖岁地址我发你，你……直接过来吧。

挂断电话，言玖岁看着手机屏幕上林栗栗灿烂的笑脸，心头五味杂陈。

栗栗是她灰暗生活中唯一鲜亮的光，她的到来，像一架探照灯，即将照亮她此刻身处的、华丽而扭曲的牢笼。

她迅速环顾了一下这个奢华却冰冷的“家”，一种想要匆忙掩盖什么的冲动油然而生。

她收起张真源随意放在客厅沙发上的财经杂志，将那双属于他的、价格不菲的男士拖鞋摆正。

她试图抹去一些过于明显的、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生活痕迹。

当门铃响起时，言玖岁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。

她打开门，林栗栗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，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。

林栗栗岁岁！想死我了！

林栗栗松开她，上下打量着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。

林栗栗你怎么瘦了这么多？脸色也不好！是不是因为家里的事……

她的目光越过言玖岁的肩膀，扫视着这间极致奢华、视野无敌的顶层公寓，声音戛然而止，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困惑。

林栗栗等等……这是哪儿？

林栗栗松开她，退后一步，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。

林栗栗你别告诉我，言家都那样了，你还能住这种地方？

林栗栗你中彩票了？

言玖岁喉咙发紧，准备好的说辞在舌尖打转，却难以出口。

林栗栗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，她凑近言玖岁，压低声音，带着一丝了然的审视。

林栗栗岁岁，你老实告诉我，你是不是……找了哪个“朋友”帮忙？

在她们这个圈子里，“朋友”有时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委婉说法。

言玖岁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，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被林栗栗捕捉到了。

林栗栗真的？！

林栗栗倒吸一口凉气，抓住她的手腕，语气急切而担忧。

林栗栗是谁？靠不靠谱？

林栗栗你别傻乎乎被人骗了！现在趁火打劫的人多了去了！

就在这时，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响动。

两个女孩同时转头。

张真源不知何时站在那里，他似乎刚回来，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，身形挺拔。

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们身上，尤其是，落在林栗栗紧握着言玖岁手腕的那只手上。

空气瞬间凝滞。

林栗栗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景象。

她看看张真源，又猛地回头看看脸色煞白、几乎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言玖岁，一个荒诞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猜测在她脑中炸开。

林栗栗张……张真源？

林栗栗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，她猛地松开言玖岁，指着张真源，又指向言玖岁，语无伦次。

林栗栗你……你们……岁岁，他……他就是那个“朋友”？！

言玖岁闭上眼，一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席卷全身。

张真源迈步走了过来，姿态从容，仿佛没有看到林栗栗的震惊。

他自然地伸出手，揽住言玖岁纤细的腰肢，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，形成一个充满占有意味的姿态。

张真源林小姐，好久不见。

他开口，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，听不出情绪。

张真源正式介绍一下，岁岁现在是我的妻子。

林栗栗妻子？！

林栗栗失声惊呼，眼里的震惊达到了顶点。

林栗栗你们……结婚了？！

林栗栗什么时候的事？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？岁岁你……

她看向言玖岁，眼神里充满了询问、担忧，还有一丝被隐瞒的受伤。

林栗栗你从来没告诉过我！大学里也根本没人知道！

言玖岁嘴唇翕动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她能说什么？

说这是一场用家族存亡换来的契约婚姻？

说她自己也不过是张真源觊觎多年、终于得手的囚徒？

张真源搭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，像是在无声地警告，又像是在提供某种扭曲的支撑。

张真源我们行事比较低调。

张真源况且，这是我和岁岁之间的事。

张真源代为回答，语气淡漠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。

他这话，既是对林栗栗说的，也像是在提醒言玖岁，划清界限。

林栗栗看着眼前这一幕——好友苍白顺从地依偎在气场强大的男人怀里，男人宣示主权般的姿态，以及这桩突如其来、秘而不宣的婚姻……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和不协调。

她了解岁岁，岁岁绝不是会突然闪婚，尤其是和张真源这样深不可测的男人闪婚的人。

这里面一定有隐情。

但此刻，在张真源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，她知道自己问不出更多了。

林栗栗岁岁……

林栗栗最终将担忧的目光投向好友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。

林栗栗你……你真的还好吗？

言玖岁强迫自己对上闺蜜关切的眼神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
言玖岁嗯，我……挺好的。

张真源似乎对这场对话失去了耐心，他低头对言玖岁说，语气却不容拒绝。

张真源让吴嫂给林小姐倒茶。

张真源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，失陪。

他松开了揽着言玖岁的手，仿佛刚才的亲昵只是例行公事，转身径直走向书房。

客厅里只剩下言玖岁和林栗栗。

林栗栗立刻抓住言玖岁的手，将她拉到沙发角落，压低声音急切地问。

林栗栗到底怎么回事？

林栗栗岁岁，你别怕，告诉我！

林栗栗是不是他逼你的？

林栗栗是不是因为言家的事？

言玖岁看着闺蜜焦急的脸，心底的委屈和秘密几乎要决堤。

可她不能。

契约的条款，张真源的警告，还有那份她自己也理不清的、逐渐失控的情感，都让她无法开口。

言玖岁没有，栗栗，你别乱猜。

她垂下眼睫，掩去眸底的情绪。

言玖岁是我……自愿的。

言玖岁张……真源他，帮了言家。

林栗栗自愿？

林栗栗显然不信。

林栗栗岁岁，你看着我的眼睛说！

林栗栗张真源那个人，圈子里谁不知道？

林栗栗冷漠得不近人情，手段狠得吓人！

林栗栗他凭什么无缘无故帮你？还跟你结婚？

林栗栗这根本就不符合逻辑！

言玖岁的心被闺蜜的话刺得生疼。

是啊，不符合逻辑。

如果不是看到了那满墙的照片和日记，她也会一直活在自我欺骗里。

言玖岁他……他可能，有点喜欢我吧。

她听到自己干巴巴地说，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。

林栗栗盯着她看了半晌，最终叹了口气，重重地靠在沙发背上。

林栗栗岁岁，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，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。

林栗栗但是。

她握住言玖岁冰凉的手，眼神坚定。

林栗栗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。

林栗栗张真源那个人，水太深了，我担心你玩不过他。

闺蜜的话语像一根针，精准地刺破了言玖岁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。

玩？

她何尝有玩的资格？

从签下契约的那一刻起，她就早已是局中之物，是张真源棋盘上一颗被既定轨道的棋子。

而现在，这颗棋子，连自己的心，都快要不听使唤了。

林栗栗的归来，像一面镜子，清晰地照出了她此刻处境的畸形和危险。

而闺蜜那双充满担忧和探究的眼睛，也让言玖岁意识到，她精心掩饰的平静，或许早已摇摇欲坠，一触即碎。

八：闺蜜的探照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