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,造型团队准时抵达公寓。
言玖岁像一个人偶,被簇拥着、摆弄着。
专业的手法在她脸上涂涂抹抹,发型师灵巧的手指将她的长发盘成优雅的发髻,最后,她被套进一件香槟色的露肩长礼服里。
礼服剪裁极致合身,柔软的丝绸贴合着曲线,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肩颈线条,裙摆缀着细碎的晶石,在灯光下流转着低调奢华的光泽。
镜子里的女人,精致、高贵,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脆弱与茫然。
这身华服像另一层无形的枷锁,将她与那个落魄的言玖岁彻底割裂开来。
张真源出现在客厅时,也已换上了正式的晚礼服。
纯黑色的西装,领口打着规整的领结,将他衬得愈发挺拔冷峻。
他的目光落在言玖岁身上,短暂地停留了几秒,那眼神里没有惊艳,更像是在确认一件即将带出门的展品是否符合标准。
张真源走吧。
他伸出手臂,姿态无可挑剔。
言玖岁犹豫了一瞬,最终还是轻轻挽住了他。
隔着昂贵的西装布料,依旧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坚实和隐隐传来的温热,这让她更加僵硬。
慈善晚宴设在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。
水晶灯璀璨夺目,衣香鬓影,觥筹交错。
当张真源携着言玖岁出现时,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。
好奇的、探究的、羡慕的、嫉妒的……各种视线如同细密的网,笼罩在言玖岁身上。
言玖岁能感觉到那些人在她背后窃窃私语,讨论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、身份成谜的“张太太”。
张真源显然早已习惯这种场合,他从容不迫地与上前寒暄的人周旋,言辞精炼,气场强大。
言玖岁努力维持着脸上得体的微笑,挽着他的手臂,跟随他的步伐,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美挂件。
张真源偶尔会低头,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示。
张真源左边这位是宏盛的刘总,点头即可。
张真源这位夫人喜欢珠宝,夸她的胸针。
张真源的靠近带着清冽的气息,话语却冰冷得像指令。
言玖岁依言照做,心却一点点沉下去。
她果然,只是一个需要完美扮演角色的工具。
就在她精神有些恍惚时,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周景然哟,这不是言大小姐吗?
言玖岁身体一僵,抬头看去。
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穿着花哨西装、眼神浮夸的年轻男人,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同伴。
这个人她认识,是周家的少爷周景然,家里做建材生意,高中曾追求过她,被她拒绝后一直心怀不满。
言家落魄后,他没少在背后落井下石。
周景然上下打量着言玖岁,目光在她裸露的肩颈和纤细的腰身上逡巡,语气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嘲弄。
周景然啧啧,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。
周景然言家倒了,言大小姐倒是攀上了更高的枝头,手段可以啊。
他话里的侮辱意味毫不掩饰,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,不少人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望过来。
言玖岁的脸瞬间变得惨白,血色尽褪。
她攥紧了手指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屈辱和难堪像潮水般涌上来,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她想反驳,想逃离,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张真源动了。
他甚至没有看周景然,只是微微侧身,不着痕迹地将言玖岁挡在了自己身后半个身位。
这个动作看似随意,却带着极强的保护性和占有意味。
他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落在周景然脸上,那眼神并不锐利,却像结了冰的深潭,冷得让人心底发寒。
张真源周公子。
张真源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角落。
张真源看来周氏最近的项目太少了,让你闲到有功夫来关心我的家事?
周景然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,变得有些难看。
张真源的话轻描淡写,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,直接戳到了周家的痛处。
谁不知道张真源在商界的影响力,他一句话,可能真的会让周家本就艰难的局面雪上加霜。
周景然张、张总,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
周景然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,试图解释。
张真源却不再看他,仿佛他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蚊蝇。
他低头,看向身侧脸色苍白的言玖岁,手臂微微用力,将她更紧地揽向自己。
张真源吓到了?
他的声音比起刚才对周景然时,似乎放柔了一丝,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。
张真源无关紧要的人,不必理会。
他揽着她,径直从面色铁青的周景然面前走过,周围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。
没有人再敢投来审视或嘲弄的目光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敬畏和小心翼翼。
言玖岁被动地靠在他身侧,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手臂强硬的力道。
他刚才的维护,像一座突然出现的大山,为她挡住了所有风雨。
可是,这维护的背后,是出于对“张太太”这个身份脸面的维护,还是……
她不敢深想。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不是因为周景然的羞辱,而是因为身后这个男人强大而矛盾的行为。
他带她走到相对安静的露台,晚风吹拂,稍稍驱散了宴会厅里的闷热。
言玖岁微微挣脱开他的手臂,低声道。
言玖岁……谢谢。
张真源转过身,面对着她。
露台的灯光昏暗,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。
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,许久,才沉声开口。
张真源记住你的身份。
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缥缈,却又带着沉甸甸的分量。
张真源你是我张真源的人。
张真源打你的脸,就是在打我的脸。
他的话语依旧强势,带着所有权的宣告。
但不知为何,言玖岁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丝不同于以往冰冷契约的东西。
他伸出手,指尖轻轻拂过她方才因为紧张而抿得发白的唇角,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轻柔,与他冷硬的形象格格不入。
张真源我的东西。
他凝视着她的眼睛,眸色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。
张真源就算我不要,也轮不到别人来碰。
尤其是,像周景然那样的废物。
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,但言玖岁却奇异地领会了。
她怔怔地看着他,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,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炭,发出“嗤”的轻响,炸开了一圈剧烈动荡的涟漪。
这个男人,他到底……是怎样的存在?
而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,似乎正朝着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,缓缓失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