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玖岁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,直到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,城市的喧嚣沉淀为一片沉寂的底噪,她才感觉到四肢百骸传来的冰凉和僵硬。
她挣扎着起身,没有开灯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,摸索着走进浴室。
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身体上,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彻骨的寒意。
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、陌生的脸,眼底带着惊惶过后的空洞。
她用毛巾用力擦拭着身体,仿佛想洗掉今天发生的一切,洗掉那份契约带来的烙印,却只是徒劳。
属于她的这个房间,奢华、舒适,每一件物品都价值不菲,却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酒店套房,没有丝毫“家”的温度。
她躺在柔软得过分的床上,裹紧被子,身体疲惫到了极点,大脑却异常清醒。
张真源冷漠的眼神,父母绝望的面容,那份冰凉的契约,还有……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、被明令禁止的门。
为什么是阁楼?那里面藏着什么?是商业机密?还是……与他那令人费解的“条件”有关的秘密?
他那瞬间变得锐利和紧绷的语气,不像是简单的警告,更像是一种……本能的防御。
纷乱的思绪像缠绕的藤蔓,勒得言玖岁几乎喘不过气。
她在宽大的床上辗转反侧,身下的床垫仿佛长出了无形的针尖。
每一个细微的声响,无论是窗外远处车辆的鸣笛,还是这栋庞大建筑本身可能存在的、几不可闻的嗡鸣,都让她心惊肉跳。
她总觉得,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她,属于那个刚刚成为她“丈夫”的、深不可测的男人。
这一夜,漫长如同一个世纪。
天光微熹时,言玖岁才在极度的困倦中迷迷糊糊地睡去。
但睡眠很浅,梦境光怪陆离,充斥着追赶、坠落和那张冰冷的契约。
她是被轻微的敲门声惊醒的。
言玖岁猛地坐起身,心脏狂跳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。
吴嫂言小姐,您醒了吗?早餐准备好了。
是吴嫂温和的声音。
言玖岁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。
言玖岁醒了,谢谢,我马上来。
她快速洗漱,换上了一套衣帽间里准备好的、款式简单舒适的衣物。
站在镜子前,她看着镜中那个眼神带着怯懦和不安的女孩,用力抿了抿嘴唇,试图给自己一点力量。
走出房间,客厅里依旧安静。
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,给冰冷的家具镀上了一层暖色,却依然无法融化那份固有的疏离感。
张真源已经坐在餐桌旁了。
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家居服,少了几分西装革履时的凌厉,但周身那股不容忽视的气场依旧存在。
他正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,屏幕上跳动着财经新闻和数据,神情专注而冷漠。
听到脚步声,他抬起头,目光落在言玖岁身上。
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,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完好。
张真源坐。
他言简意赅。
言玖岁依言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。
早餐很丰盛,中西合璧,摆盘精致。
她拿起手边的牛奶,小口啜饮着,食不知味。
张真源今天有什么安排?
张真源忽然开口,视线并未从平板上移开。
言玖岁愣了一下,摇摇头。
言玖岁……没有。
张真源下午会有造型师过来。
他放下平板,拿起咖啡杯,动作优雅。
张真源晚上有个慈善晚宴,你跟我一起去。
不是商量,是通知。
言玖岁握紧了手中的杯子,温热的牛奶也无法温暖她冰凉的指尖。
言玖岁……好。
又是一阵沉默。
早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气氛中结束。
张真源起身,似乎准备去书房。
在他转身的瞬间,言玖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、再次飘向了走廊尽头那扇雕花木门。
它静静地立在那里,像一个沉默的守卫,也像一个诱惑的深渊。
仿佛有所感应,张真源的脚步顿住。
他没有回头,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,带着昨夜同样的警告,甚至更添了几分冷意。
张真源记住我的话。
言玖岁猛地收回视线,垂下头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
言玖岁我记住了。
她低声回答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张真源没再说什么,迈步离开。
看着他消失在书房门后的背影,言玖岁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,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。
这个“家”,处处都是看不见的栅栏。而那条最明确的禁令,如同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灯,提醒着她身份的卑微和界限的存在。
她只是一个签了契约的囚徒,没有好奇的资格,更没有逾越的权力。
可是,人心偏偏如此。
越是禁止,那扇门后的秘密,就越像一颗种子,在她被迫沉寂的心湖底,悄无声息地,扎下了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