摄政王府，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。
珍贵的官窑瓷盏碎裂在地，茶水与茶叶溅得到处都是，却无人敢上前收拾。谢无极负手立于窗前，往日温雅的面具彻底撕下，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鸷。林文远、赵文德、王贲……这条经营多年、为他输送了无数钱粮的臂膀，竟被齐根斩断！虽则他及时弃车保帅，未伤及自身，但损失之惨重，远超预期。
“好一个韩延……好一个太子！”他声音低沉，带着刺骨的寒意。千算万算，没算到那枚早已被当作弃子的“废棋”，竟成了捅向他心腹的利刃。更让他心惊的是太子在此事中展现出的精准狠辣——时机把握之准，手段运用之妙，全然不似一个二十岁的青年。
“王爷，”黑衣心腹跪伏在地，声音带着惶恐，“永丰货栈那边……我们几个明面上的管事都被羽林卫带走了，虽然他们知道的不多，但耿忠查得极紧，恐怕……迟早会查到更深的关系。”
“查到又如何？”谢无极猛地转身，眼神锐利如刀，“一个货栈而已，与本王何干？无非是下面的人借着本王的名头在外行事。把所有能指向王府的线，全部掐断！该闭嘴的人，让他们永远闭嘴！”
“是！”心腹心中一凛，知道又有人要无声无息地消失了。
“还有，”谢无极走到书案前，指尖划过光滑的桌面，“太子近来风头太盛，该让他……忙些别的事了。北狄那边，不是一直不太安分吗？把我们之前‘帮’他们弄到的那批边境布防图的‘线索’，想办法‘送’到太子门下的某个愣头青御史手里去。记住，要做得自然，像是他自己‘偶然’发现的。”
心腹立刻领会：“属下明白！北狄若生事，太子主理边务，若处置不当，或是边关因此起了战端，他难辞其咎！”
谢无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：“去吧。记住，干净利落。”
书房重归寂静。谢无极走到博古架前，拿起一枚通体莹白的玉貔貅，轻轻摩挲着。断尾之痛，刻骨铭心。但这盘棋，还远未到终局。
太子，便让皇叔看看，你能得意到几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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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宫，书房内灯火通明，气氛却与摄政王府截然不同。
韩延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御史官袍，虽依旧清瘦，但眉宇间那股因沉冤得雪、抱负得伸而焕发出的神采，却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挺拔了许多。他正向谢珩详细禀报着青龙驿所见及后续查证的种种细节。
“殿下，此次虽揪出林文远等蠹虫，但臣总觉得，那永丰货栈背后，绝不仅仅如此。其资金流向复杂，部分最终汇入的几个钱庄，背景深不可测，以臣目前的权限，难以深入追查。”韩延眉头微蹙，带着一丝不甘。
谢珩坐在主位，静静听着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。他赞赏韩延的敏锐与忠直，但也深知，此刻不宜再继续深挖。打掉谢无极的户部势力已是巨大胜利，若再强行追击那笔“不明款项”，很可能逼得谢无极狗急跳墙，反而于己不利。
“韩御史，”谢珩开口，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，“你能于微末之中洞察巨奸，已立大功。至于更深的水，暂且不急。你如今身在都察院，正可发挥所长，纠劾不法，肃清吏治。根基稳固，方能图谋长远。”
韩延是何等聪明之人，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深意。这是要他暂时隐忍，积蓄力量。他躬身道：“臣明白。殿下提点之恩，臣没齿难忘。”
谢珩微微颔首：“你在户部多年，精通钱粮事务，于吏治民生亦有独到见解。日后，孤还有倚重之处。”他话锋一转，“如今你初入都察院，锋芒不必过露。先从整理近年各地刑名、钱粮案卷入手，熟悉事务，亦可从中发现积弊，徐徐图之。”
这是保护，也是磨练。韩延心领神会：“臣，定不负殿下期望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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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日后，一份关于北狄频繁异动、疑似窥探边境的密报，经由一位以敢言著称的年轻御史之手，悄然呈递到了御前。与此同时，几份语焉不详、关于边境军备可能存在疏漏的“风闻”，也开始在朝堂某些角落悄然流传。
皇帝对此极为重视，立刻召集群臣商议。边关不稳，乃国朝头等大事。
朝堂之上，谢无极一反常态，极力主张应派遣重臣前往边境巡视，整饬军备，以防不测，并隐隐将此事与太子近来关注的吏治、漕运等内政联系起来，暗示太子应更多关注外部威胁。
谢珩冷眼旁观，心中清明。这分明是谢无极祸水东引之计，想将他的注意力引向边务那摊浑水，若边关无事，则显得他小题大做；若真有事端，他便要承担“处置不力”的责任。
“皇叔所言极是，边关安危，重于泰山。”谢珩出列，神色从容，“然，内政不修，则边关不稳。漕运贪墨，侵蚀国帑，若任由蠹虫滋生，则军饷何来？军备何存？儿臣以为，整顿内政与巩固边防，二者并行不悖，皆为固本之策。儿臣愿协同兵部、户部，在厘清内政之余，密切关注北狄动向，确保边关无虞。”
他既接下了边务的担子，又不放弃内政的整顿，将两者有机结合，反而凸显出全局眼光。
皇帝看着应对得体的儿子，眼中闪过一丝满意，最终下旨，令太子总揽清查漕运余弊及协理边关防务事宜，兵部、户部需全力配合。
谢无极看着谢珩沉稳领命的背影，袖中的手缓缓握紧。
这一局，他又未能如愿。
太子的成长速度，快得超乎想象。
看来，需要动用一些……更深、更暗的棋子了。
他目光幽幽，望向了宫墙之外，那座香火鼎盛的广济寺方向。
风暴暂歇，但水面之下，更汹涌的暗流，已然开始涌动。新的较量，在无声无息中，再次拉开了序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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