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完,我把这页撕下来,装进一个透明文件袋。又拿出一张干净纸,写“见面清单”:
- 时间:周六晚上十点;
- 地点:西郊体育公园,六号跑道弯道内侧;
- 身份:个人,不带经纪人,不带保安;
- 设备:不带手机,不录音;
- 内容:不道歉,不谈钱,只谈我们;
- 时长:十分钟;
- 结果:不强求,不追问;
- 规则:不亮任何颜色,不提任何作品。
我拍了一张发给他:“这是你能拿到的唯一一次见面机会。四周的清单你做到了,我给你十分钟。”
他没有秒回。我把手机扣住,继续拆箱,把“锅碗”那箱里叠好的灰色卫衣拿出来,抖一下,棉布有股旧柔顺剂的味道。我顿住,拿黑笔在“见面清单”背面加了一行小字:“你把这件卫衣带来。”
五点,物业群里弹出警察巡查的照片,一张张在小区门口。下面有人回“辛苦”,还有老人用语音问今天能不能开窗。我妈把窗帘拉到半腰,“开点,别全开。”
六点,我去楼下买菜,菜摊的灯是黄的,暖。我抓了一把香菜,塑料袋里水汽冒起来。转角处,侯明昊站在槐树下,帽檐压得更低,左手拿着一叠纸。我往那边走,他把纸递给路过的网格员,声音平:“这是工作室的补充条款,五百米以外做应援,五百米以内禁止。签了名。”
网格员点头,收走。“谢谢你配合。”她说。
他抬眼看我,没动。我停住,背包带勒着肩膀。
“复盘会呢?”我问。
“走人了。”他把围巾往上提一下,“他们要我在媒体面前说单身。我拒绝,会议我退出。解约函正在路上。”他轻轻吐了口气,“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。我只回你一句:我按你的清单来。”
我把香菜塞进背包,拉链“拉拉”两下才拉上,“周六十点,西郊体育公园。”
他喉结动了一下,目光稳住,“我到。”
两人都没再多说。风把槐树的叶尖抖了抖。我转身回楼,他没跟。刚到门口,一个快递小哥喘着气追上来,把一个黑布袋塞给我,“三〇五的,签收。”我接下,打开,一台收音机的外壳露了出来,旁边夹着小纸条:“调好八四七,给叔叔。”
笔迹是侯明昊。我想了两秒,拿胶带把箱子口封好,填上回寄单号,写“退回”。
晚上八点,锅里的汤翻滚,小葱的味道顶到鼻腔。我拿勺子一圈圈搅。手机亮,是他,“周六十点,六号跑道弯道内侧。我不带任何人。”后面跟了一句,“卫衣带上。”
我回了一个“嗯”。
九点,门外有脚步停住,不是粉丝,是物业师傅。他拎着工具箱,站在门口,“明天早上,搬家公司来,我们给你清空电梯口。”我笑了一下,“我们这没有电梯。”师傅挠挠头,“对,我忘了。那我们把楼道清一条,谁都别挤。”
十点,收音机的橘灯稳稳亮着,评书里的嗓音慢慢往后走。我把“见面清单”折好,塞进背包。又拿起那件灰色卫衣摸了一下衣料的边缘,边角起了小球。我把它叠好,放回箱子上面。手机震,是陌生账号发出的消息:“蓝灯应援已取消,群规调整完毕。”
我没有回。我拿出黑笔,在清单最后加了一个括号:“你不出现,清单作废;你迟到,一分钟算作放弃。”
再拉开窗帘一点,对面楼的玻璃反着室内灯。楼下有人喊孩子回家,声音拉长。门内热气还在,锅盖轻轻颤。我妈端着碗把筷子递过来,碗沿烫到指尖。我收回手,换个姿势握住。
手机突然又亮,是经纪人的消息:“周六十点,他会按你的规则去。他让我转一句,‘我叫侯明昊,我按你说的来。’”
“不用转。”我发过去,“把你们的人都留在城里。他一个人来。”
经纪人回了“明白”。
我把背包拉链拉上,肩带在掌心滑了一下,皮革有擦痕。把包放到门口的鞋柜上,拿下钥匙,拎了一下重量,冷金属在掌心敲了一下骨头。
周六十点,西郊体育公园。六号跑道弯道内侧。我把“见面清单”重新照了一遍,发给侯明昊,再加一句:“不带手机。到了,把卫衣放在地上。”发送,信号一闪,消息弹成蓝色的“已读”。我把手机扣到桌上,拉灭一半灯,站在窗边看黑下来的胡同。风起了一点,晾衣绳跳了一下又落平。
决定敲定,我拎起背包,把那件灰色卫衣压在最上层,拉链合上。门口的硬塑牌在风里碰碰墙,我伸手把它压平,确认铁丝牢固。走到桌前,把收音机音量扭到三,橘灯还亮。我坐下,拿出那张清单又看了一遍,指尖在“十分钟”这三个字上停住,停到手心微微出汗。然后把清单塞回包,起身。周六见面,十点整,六号跑道。把人带到场,剩下的,现场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