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箱刚抬起,警车就停在北门口,灯没开,车门啪地一声弹开。侯明昊把手套往上一勒,头也没抬,先把箱子搁到小推车上。警察问:“谁报警?”
“我。”他站在阴影里出声,嗓子偏哑,“昨晚他们在骨灰堂直播,平台封了,但今天又有人跟过来。我备案过。”
我把清单摊在推车上,指着第三行:“不说话。”
他点一下,收住解释,把另一摞箱子顺进车尾。纸板边蹭到他的虎口,蓝色手套渗出一圈红。他没看,换只手抬。
“侯老师,你这样很掉粉啊。”人群里有人叫唤,一看就是粉头,背包上挂着应援牌,“你不需要她,大家都知道你是单身。”
他不抬眼,扔了一句:“让路。住户先走。”保安把人往两边缓着挪开,塑料栅栏被拨得哗啦响。
我按清单的节奏,一趟一趟下楼。他守在栅栏外,不上台阶。第三趟的时候,他的手机亮了,屏幕的大字顶在夜模一样的背景上:“拉萨分会场复盘会议暂停。”下一行更直白:“形象风险评估。”
他看了一眼,没说话,把手机扣在箱子上,继续搬。最后一个箱子很重,里面是玻璃杯和书。他用前臂顶着,右手往上拖,手套的缝被撑得发白。“小心。”我站在栅栏里,伸手把下缘托住。
他把力放匀,背上出了汗,薄荷口香糖的气味从口罩里蹦出来,一点点撞到我鼻尖。“谢谢。”他压低声。
警察做完简单记录,往他手里塞了张回执:“后续我们跟平台走一遍流程,你别挡在路口。”
“我走这边。”他指了指停车位前,往后退了两步,留出完整的通道。粉丝再蠢蠢欲动,物业拿喇叭喊:“注意安全,别跟车,别堵路。”
我从栅栏里出来,把清单递给他:“按下一步。”他抬起手套接过,眼睛落在最后一行——“带手套”。他笑了一下,笑在嘴角,不在眼底:“还好我带了。”
他打开后备箱,我把箱子一个个数着放进去。“一、二、三——十五。”他重复我的数,像练习室里跟拍节拍。他肩膀不再抖,节拍稳得很。
粉头不死心又挤回来:“侯老师,这车要去哪?给个地标呗,直播间想看。”
侯明昊抬眼,目光冷,却把语气压得很平:“你今天不跟。后面也不跟。群公告我发了。”他把车钥匙挂在手指上转了一圈,停住,“我会跟你们沟通,别来居民区。”
粉头语塞,想说什么,又被旁边的网格员顶回去:“不允许占道。”
我把最后一箱推上去,清单折回口袋:“我打车去新房。你送箱子到仓库,发单给我。别再回这个楼。”
他把手套摘下来,露出来的虎口有一线血,干得很快。“我去仓库。”他把车门关上,“我不跟你。”
我转身出门,风把北门的塑料牌子吹得“哐哐”敲栅栏。路口一辆白色面包车慢慢跟着,我停一下,直直看过去。面包车的司机缩了一下,拿出手机拍。我不躲,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他的车牌拍,拨电话:“报警。这辆车跟踪住户,车牌——”
没等我说完,侯明昊从另一侧走过来,挡在我的拍摄角度前。他没拽我,只直对着面包车司机:“这是住户。别拍。”他的语气像昨天,短,硬。司机把手机收回去,面包车倒了一下档,走了。
“你别靠近我。”我指了指地上那条水渍线,“线这边你不跨。”
“好。”他停在水渍边,往后退半步。他把手机掏出来,连续拨了两个电话:“律师,车牌号码我给你,按昨天的协定加一条跟车追责。平台,群公告加上‘禁止跟车’,抄给物业。”
我拦下一辆出租,把门把拉到底,“新街口三楼半。”车门关上的瞬间,侯明昊没再看我。他往回走,手套塞进口袋。
车开出去两百米,他发了定位给我,是仓库地址,跟着是一张合同照片,“仓储月租已付”。我回了一个“收到”。
新房的门有刮痕,门框旧却结实。我把钥匙插进去,转两圈,打开的那一刻,热气扑出来,屋里像晒过。中介把窗开到最上,风在窗把上打圈。我把“书一”“旧物一”按墙角摆好,先把收音机拿出来,装上电池。中波八四七的灯一亮,噪音像水在耳边刷过,有一节评书断断续续地挤出来,声音老旧又稳。
手机亮,侯明昊发来一句:“群公告更新完成,协定电子版发给物业。”截图里有一行我没让他发但他加了的小字:“明星不是住户的噱头,住户不是明星的背景。”我盯着那八个字,指尖在屏幕上停了一秒,没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