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外像开了集市。喊声、相机快门、矿泉水瓶踩爆的脆响,全挤进来。
我把鞋踩好,拎起“旧物一”的纸箱,开门。门口多了一张A4纸,物业钉的,抬头是某某律师事务所,黑字直白:禁止围堵,收集证据,追责到底。
我把纸箱抱在怀里,沿铁楼梯下。每走一层,楼道更冷一点。转角处,一眼就看见他。
鸭舌帽、口罩,站在楼底,背挺直。保安两个人在他和人群之间撑了一道人墙。有人举着相机往上探,镜头亮。
“就是她!”尖嗓子的女孩戳我,“别装路人!”
我把箱子放在楼梯最后一段台阶上,视线落在他手上。他没动,只抬了抬眼。
“住户。”我说,“让开。”
保安赶紧挪出一条缝。他跨前一步,伸手把箱子拿稳,嗓音压得很低:“九点到了。”
我点了一下头。
“影帝,昨晚住这儿?”狗仔把话怼上来。
他看着我,没回答,只侧过身,挡在我和镜头之间。有人烦了,矿泉水瓶砸过来,他肩膀一抖,水花从他帽檐滑下来。
“别拍她。”他把湿掉的瓶盖踢到一边。
狗仔笑:“你不是说不提她吗?这算不算默认?”
他把手机掏出来,贴着耳朵:“报警。按昨天的备案来,不要动她。”挂了电话,又问我,“箱子还有几个?”
“三个。”我说。
“我在下面等。”他停住一秒,“不往上走。”
我没接他的话,绕开人群回楼上。第二趟下来时,他的经纪人电话一直进,他不接。第三趟时,粉丝围得更紧,脸上全是兴奋和不屑混在一块儿的神情。
“你配吗?”一个女孩瞪我,“他那种人,你也配?”
我把箱子放在地上,直直看她:“我住在这。你要再跟,我报警。”声音不大,但楼道空,回音把每个字都放大。
她噎住,嘴唇动了动,没再靠近。
他把最后一箱抱进车尾箱,抬手贴住尾门。湿掉的帽檐滴下一路水。他扭头看我:“我把东西放仓库。单子发你。”
“不用发我。”我把钥匙握紧,“拿完就走。”
他喉结滚了一下,向我点头:“好。”转身对保安说,“楼梯口别堵住,让住户先走。”
我绕过他身边的时候,鼻端闻到薄荷味,像以前他练完舞嚼的口香糖。他压低声:“对不起。”
“别说这句。”我没有停,“今天我去看房。你别跟。”
他背直了直,手垂在身侧,指尖的水顺着腕骨滴下来。
我出小区,路边早市的蒸汽顶着白雾,豆浆味混着油条香。手机跳了两条消息,是中介发来的位置和楼层。地铁里挤成一团,扶手冰凉。出站拐两条胡同,红砖旧楼,三楼半,没电梯。
中介从楼口踢着小石头出来:“姐,来啦,房东阿姨在,咱快看,今天问的人多。”
客厅不大,墙角放着个旧风扇,窗台上立着一台银壳收音机,上世纪的款式,按钮磨得亮光。
阿姨笑眯眯:“这就是那个,你要是看着顺眼就留着。不好用了,转半天没台。”
我走过去,指尖摸过收音机的刻度轮,咔嚓咔嚓,电位器有点氧化的涩感。我随手拧到中波,噪音里突然钻出一句播报,又马上沉下来,像旧时段子。
“能留吗?”我问。
“留。”阿姨摆手,“你要,搬走连着拿走。”
中介催:“姐,决定吗?今天还真是有个小年轻说也想要。”
我把背包拉链拉开,掏出手机,扫码付了定金,五千块。签字,按手印,墨水味呛得人想打喷嚏。
“水电气我帮你过户。”中介收好单子,“这周就能交钥匙。”
出门风大,树梢的塑料袋呼啦啦响。我拢了拢衣领,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。
“话题撤干净了。”他发的,后面跟着三张截屏,某平台的搜索页空白了,另两张是律师函寄送回执,红章清楚。
我没回,把手机塞回去。胡同里有个孩子骑着滑步车蹭过我的鞋尖,笑得一嘴豆腐渣。我忽然觉得饿。
回到家,小区门口清了一大半的人。物业把那张A4纸又用订书机加固了一遍。楼道里安静,只有我楼上有个老人在咳。家门口靠着一个纸箱,贴着“门锁”。旁边用圆珠笔写了四个字:是否安装,住户决定。
我打电话给物业:“谁送的?”
物业那边翻了翻单子:“侯先生付的钱,说是电子门禁。我们没动,就放门口了,您要,我们上去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