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将其中一个小画面放大到全屏。画面有些模糊，角度是从小区大门斜对着林夜家那栋楼的单元门。因为浓雾，能见度很低，只能勉强看清楼体的轮廓。

“这是目前能找到的离你家最近的监控了。”猴子说。

林夜死死盯着屏幕，心脏提到了嗓子眼。画面里很安静，单元门紧闭着，周围空无一人。他家的窗户就在三楼，窗帘拉着，看不清里面的情况。

“看起来……好像没事。”林夜喃喃自语，稍微松了口气。

“别高兴得太早。”夏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她一直没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
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，画面中，那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、如同扭曲阴影构成的怪物，缓缓地从单元楼的墙角浮现了出来。

是“凝视者”。

它比林夜在巷子里遇到的那只要大上一圈，八条细长的腿无声地划过地面。它没有直接冲向单元门，而是在楼下徘徊，像一头在猎物巢穴外耐心等待的野兽。它那由阴影构成的头部缓缓转动，两点猩红的光芒，正直勾勾地盯着三楼的某个方向。

那个方向，正是林夜家的窗户。

林夜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了。他看得清清楚楚，那只“凝视者”的目标，就是他的家。

“不……”他失声喊道。

“它被吸引过去了。”冰姐的声音冰冷，“但它还没进去，说明它感知到的能量源很微弱，或者不稳定。它在确认。”

“什么能量源？我爸妈是普通人！”林夜几乎是在咆哮。

“不一定是你。”夏楠的脸色很难看，“也许你家里，有别的东西吸引了它。”

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林夜。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。他爷爷去世前，留给家里一个古朴的木盒子，说是什么祖上传下来的东西，让他爸好好保管。他小时候好奇打开过一次，里面是一块雕刻着复杂花纹的青铜碎片，摸上去冰冰凉凉的。

难道是那个东西？

林夜来不及细想。他看着屏幕上那只越来越凝实的怪物，它的一条前肢已经缓缓抬起，对准了三楼的窗户。他知道，它随时可能发起攻击。

“我必须回去。”林夜猛地转身，看着夏楠和猴子，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，“现在，立刻。”

“不行。”

开口的是那个一直沉默擦拭匕首的马尾女孩，冰姐。她的声音和她的匕首一样，没有一丝温度，干脆利落得像在切割什么东西。

“你现在回去，只有两个结果，”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林夜，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刀刃上，“第一，你被那东西撕成碎片。第二，你把它引进了楼里，你和你爸妈一起被撕成碎片。没有第三种可能。”

林夜的拳头瞬间攥紧了，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“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！”

“看着，至少他们现在还活着。”冰姐终于抬起头，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，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，“那东西在外面徘徊，说明它只是感知到了微弱的能量，还没法完全锁定。你这个一千瓦的大灯泡一凑过去，等于直接给它开了导航。”

“我……”林夜被她的话噎住了，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。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，理智上完全正确，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。屏幕上，那只“凝视者”依旧在楼下徘徊，每一次移动都像一把钝刀子在割他的心。

“冷静点，兄弟。”猴子站了起来，试图缓和气氛。他走到林夜身边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冰姐说话直，但道理是这个道理。我们不能冲动。”

他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屏幕，上面已经调出了一张详细的城市地图，上面用红色的圆圈标记出了好几个区域。“你看，从我们这里到你家，直线距离4.3公里。但根据我们之前收集到的能量波动数据，路上至少要穿过两个‘凝视者’的高密度活动区。就算夏楠的‘认知盲区’能撑一路，风险也太大了。”

地图上那些鲜红的圈，像一个个血淋淋的伤口，触目惊心。

林夜盯着地图，嘴唇紧紧抿着。他知道，只靠自己一个人，连第一个红圈都走不出去。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夏楠。从刚才开始，她就一直靠在墙边，一言不发，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，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。

林夜知道，她又想起了之前那栋楼里的惨叫。

“夏楠？”他试探着叫了一声。

夏楠的身体微微一颤，像是从噩梦中惊醒。她抬起头，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夜，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孤立无援的居民楼。她的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
“放弃吧，”冰姐的声音再次响起，“在这种鬼天气里，学会放弃是活下去的第一课。”

“如果被困在里面的是你的家人呢？”林夜猛地转头，冲着冰姐低吼道，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。

冰姐擦拭匕首的动作停顿了一秒。

“我没有家人了。”她淡淡地说，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，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。说完，她重新低下头，继续用酒精棉球细致地擦拭着刀身，仿佛那上面有永远擦不干净的污渍。

整个站台陷入了死寂。

林夜愣住了，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。他感觉自己像是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，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，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无处着力。
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，夏楠突然开口了。

“我跟他去。”

她的声音不大，但异常清晰，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，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。

冰姐猛地抬头，皱起了眉：“A，你疯了？”

猴子也急了：“夏楠姐，这太危险了！你的能力消耗很大，根本撑不了那么远！”

夏楠没有理会他们，她走到林夜面前，直视着他的眼睛，那双明亮的眸子里，之前的恐惧和迷茫已经被一种决绝所取代。

“我只问你一个问题，”她的语气无比严肃，“你确定你家里有东西在吸引它吗？不是因为你的觉醒，残留了能量波动？”

林夜立刻想起了那个青铜碎片。“我确定！我爷爷留下一个老盒子，里面有块青铜片，上面刻着很奇怪的花纹。我爸妈都是普通人，家里不可能有别的东西了。”

“圣遗物……”夏楠喃喃自语，眼神变得更加凝重，“这就说得通了。‘凝视者’对圣遗物的能量比对我们这些‘雾行者’更敏感。”

她深吸一口气，像是做出了最终决定。“猴子，规划路线。避开主干道，找最偏僻的小路，就算绕远也要保证隐蔽。把沿途所有能用的监控都调出来，实时更新给我们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猴子还想说什么。

“执行命令。”夏楠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
猴子看了看夏楠，又看了看林夜，最终叹了口气，坐回电脑前，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了起来。“好吧好吧，你们这些行动派真是麻烦……路线规划中，预计用时一小时二十分钟。我会用加密频道把路线图和监控画面实时传到你的手机上。”

夏楠点了点头，然后转向冰姐。

冰姐一直冷冷地看着她，眼神里有不解，也有……一丝失望。

“为什么？”冰姐问，“你忘了上次……”

“我没忘。”夏楠打断了她，声音有些发颤，但依旧坚定，“正因为没忘，所以这次不能再看着了。上次我跑了，结果呢？什么都没改变。这次，我想试试不跑会怎么样。”

冰姐沉默了。她盯着夏楠看了足足有十秒钟，然后从自己的战术背心口袋里摸出一个核桃大小、表面粗糙的黑色石球，扔给了林夜。

林夜下意识地接住，石球入手冰凉，质感沉重。

“这是‘噪音石’，”冰姐冷冷地解释道，“用尽全力砸在地上，它会瞬间释放出强烈的能量脉冲，像个信号弹，能把半公里内所有怪物都吸引过去。效果持续大概十秒。是给你争取逃命时间的，不是让你当英雄的。”

她顿了顿，补充了一句：“用不好，就是给自己敲丧钟。别指望我来给你们收尸。”

虽然话很难听，但林夜知道，这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。他紧紧握住那颗冰冷的石球，郑重地点了点头：“谢谢。”

“五分钟后出发。”夏楠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，然后拉着林夜走到角落，“听着，到了之后，我会用幻象引开楼下那只‘凝视者’的注意力，最多能争取三十秒。你冲进去，拿到东西，立刻出来。不要试图跟你爸妈解释，不要逗留，更不要想着跟他们一起走。你拿到东西，我们就撤。明白吗？”

“可我……”

“没有可是！”夏楠的语气严厉起来，“我们的目标是拿走那个吸引怪物的‘圣遗物’，解除你家的危险。而不是让你回去上演家庭团聚的戏码。你现在回去见他们，只会害了他们。懂吗？”

林夜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，但他知道夏楠说的是唯一的办法。他咬了咬牙，点头道：“我明白。”

“路线规划好了！”猴子的声音传来，“已经发到你们手机上了。我会在后台支援，随时提醒你们周围的能量动态。记住，手机保持静音，只看屏幕。”

一切准备就绪。

夏楠拉起连帽衫的帽子，遮住了大半张脸。林夜则将那颗“噪音石”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，又检查了一下背包。

两人走到那扇沉重的铁门前。

夏楠握住门把手，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站台。猴子对她比了个大拇指，冰姐则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，面无表情。

“走吧。”夏楠说。

她拉开铁门，外面那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灰色浓雾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，瞬间涌了进来。

铁门在身后合拢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，像是一声告别。林夜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世界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的尸体。

新世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