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晓的天光透过海棠的叶片撒在的窗棂，在地上投下斑驳而清冷的光影。
楚晚宁立于窗前，身姿依旧挺拔如孤松，可那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与寂寥。
他未曾回头，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却又被强行压制成冰冷的质问：
“你昨日使用的秘法是什么，你自己应该心知肚明。”他顿了顿，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寒冰，“你当真就没有要解释的吗？”
身后，墨燃垂首而立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。
师尊的话语，字字句句，都如同最锋利的针，精准地刺入他心底最隐秘、最不堪的角落。
那秘法的来历，那力量的源头，是他拼尽全力想要埋葬的过去，是踏仙君墨微雨留下的、永难磨灭的烙印。
他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，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命运的捉弄莫过于此。
解释？如何解释？坦白那力量源于何处，坦白自己昨夜一时情动或心魔躁动下，如何失控地动用了那不该存于今世的禁忌之法？那无异于是自寻死路，是将他小心翼翼维系的重生之局亲手打碎，是将他在师尊心中可能仅存的一点美好印象彻底玷污。
不能坦白。
至少，不能是现在这种情形下。
唯一的办法，似乎只剩下他最擅长的——认错，用最恳切的态度，乞求一丝宽宥。
他猛地抬头，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悔恨，三根手指并拢，急切地竖于太阳穴旁，誓言脱口而出：“师尊！我发誓，绝不再将此法精进半点！若有违此誓，墨燃愿自奉灵核，永绝仙途！”灵核是修士的根本，此誓不可谓不重。他期盼着，这决绝的姿态能换来一丝心软。
楚晚宁终于缓缓转过身，他的目光掠过墨燃，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严厉，也没有丝毫动容，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、仿佛看透了什么的厌倦。他轻轻吐出四个字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：
“你最好是。”
那眼神，那语气，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让墨燃心惊。
那是一种彻底的失望，一种仿佛连多看一眼都嫌耗费精神的厌弃。
“你回去吧，”楚晚宁移开视线，重新看向窗外摇曳的竹影，语气平淡无波，“昨夜多半是没睡好，今日早训便不用来了。”
这看似体贴的话语，此刻在墨燃听来，却如同最终判决的前奏。
不是惩罚，胜似惩罚。
这轻飘飘的“休息”，意味着疏远，意味着拒绝，意味着他再次被推离了这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与安定的光源。
不！不能走！
前世作为踏仙君时，那种众叛亲离、孤身立于尸山血海的绝望与冰冷，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。
他好不容易才挣脱了那场噩梦，好不容易才重新站在这里，能够以弟子的身份仰望师尊，能够感受到一丝人间的暖意……他绝不能失去！绝不能再次堕回那无边的黑暗！
“师、师尊…别赶我走。别…” 恐慌如同藤蔓缠绕住心脏，让他几乎窒息。
他猛地上前一步，不顾一切地伸手，紧紧抓住了楚晚宁的手腕。
那手腕清瘦，带着微凉的体温，此刻在他手中却颤抖得厉害，连带着他整个身子都在无法控制地战栗。
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楚晚宁手腕一僵，随即用力挣脱开来。他的动作决绝，没有半分留恋。
他依旧没有看墨燃，而是转身走向书案，拿起一方未刻完的灵石，指尖灵光微闪，开始继续那中断的雕刻，仿佛这样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。
“没有赶你走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，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，“只是让你早训休息，莫要多想。”
刻刀在灵石上划过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，这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。“昨夜的事，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。你最好，也不要让其他人知晓你有这般能力。”
他每说一句，墨燃的心便沉下去一分。这公事公办的语气，这刻意划清界限的疏离，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他恐惧。
他仿佛能看到，身后那代表着他黑暗过去的万丈深渊正在加速蔓延，而身前这唯一能引领他、救赎他的光亮，正在一步步远去，无论他如何伸手，都无法触及。
“不，不要…师尊…我求你了…” 绝望的哀求脱口而出，带着哭腔。他颤抖着，再次试图去抓住那片即将飘远的衣角，无论是手腕、衣袖，还是衣摆，只要能感受到一点真实的触碰，确认这个人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。
楚晚宁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瞬。他闭上眼，深吸了一口气，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。
再次开口时，语气依旧平淡，却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辨识的，或许可以称之为“关心”的意味，尽管听起来更像是为了完成“关心”这个任务而说的：
“你若不需要休息，那你便来。” 他始终没有抬眼看墨燃，目光牢牢锁在手中的灵石上，“还有，若是你让我发现，用你现有的这些秘术，做什么不该做的事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刻刀在灵石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划痕。
“我亲自来管教你。”
“亲自管教”……这话语中的寒意，让墨燃如坠冰窟。那不再是师徒间的训诫，更像是一种最后的通牒，一种来自更高层面的、冷酷的裁决。
他身形微颤，抬起头，用那双盈满了水光和无尽惧意的眸子，哀哀地望着楚晚宁那冷硬的侧脸。
自从回到死生之巅，回到师尊身边后，这样卑微、这样不顾尊严的乞求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。
前世的暴戾与今生的恐惧交织，几乎要将他撕裂。
“师尊…师尊，你不要这样好不好？我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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