漫长的逼毒过程直至凌晨方告结束。
墨燃耗费了大量心神,倦意如潮水般涌来,实在懒得再挪步回房,索性便伏在楚晚宁床沿,沉沉睡去。
翌日清晨,微熹的晨光透过窗棂,洒在楚晚宁的眼睑上。
他长睫微颤,缓缓苏醒。
意识回笼的瞬间,昨夜零碎的记忆碎片纷纷涌上心头——那不依不饶的靠近、那突如其来的恍惚、那彻底失去掌控的无力感,以及……那双掠过暗紫流光的眼眸。
他猛地坐起身,动作牵动了尚未完全平复的气血,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。
目光随即落在床沿边熟睡的墨燃身上。
少年趴伏着,侧脸枕着手臂,呼吸均匀,眉眼间还带着酣睡的安宁与一丝未褪的倦意。
看着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庞,楚晚宁心中却骤然掀起惊涛骇浪。
熟悉,是因为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、亲手教导的徒弟;陌生,则是因为昨夜那诡秘的催眠之术,绝非他所能教授,甚至超出了他所认知的正道范畴。
一个自己以为全然了解的人,却在不知不觉中,隐藏了如此深不可测、乃至带着邪气的秘密。
这种认知带来的冲击,让楚晚宁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人。
是该当面质问,逼他说出真相?还是该暗自调查,摸清他究竟还隐瞒了多少?
沉默在房间里蔓延,如同逐渐凝结的冰霜。
楚晚宁静坐了良久,目光复杂地流连在墨燃毫无防备的睡颜上。
最终,一种被欺瞒、被辜负的痛楚与愤怒,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失望,占据了上风。
若连日夜相对、倾囊相授的师徒之间,连这点坦诚都做不到,那所谓的“信任”与“真心”,又该从何谈起?
他眼神一冷,指尖微动,一道金光闪过,本命神武“天问”应召而出,如灵蛇般倏地缠上墨燃的身体,骤然收紧!
“唔!”剧烈的疼痛将墨燃从沉睡中硬生生拽醒。
他茫然睁眼,便对上了楚晚宁那双不含丝毫温度、唯有凛冽寒霜的凤眸。
“我要审你。”
挣扎了一下,发现被天问牢牢缚住,不禁又惊又惑,带着未醒的慵懒和一丝委屈开口:“哈?为,为何?师尊……大早上的这是做什么?”
楚晚宁面无表情,声音冷得如同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砸在墨燃心上:“你昨日用的催眠之术,我未曾教过。说,如何学会的?从何处学来?”
墨燃心头猛地一沉,睡意瞬间全无。
他万万没想到,楚晚宁在意识模糊之际,竟仍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秘法的异常,并且一醒来便立刻发难。
那是源于前世的禁忌之术,如何能说?一旦坦白,且不说楚晚宁会如何看待他这个“怪物”,单是修习禁术这一条,就足以让秉持正道、律己严苛的师尊将他彻底厌弃,甚至……亲手惩处。
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。
他死死咬着牙关,凭借顽强的意志抵抗着天问带来的、直抵灵魂的绞刑之痛,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字音:“是……是弟子……自、自学……研究所得……”
“自学研究?”楚晚宁眸中的寒意更盛,仿佛能冻结空气。
他心念一动,金色的柳藤骤然收紧,勒入皮肉,带来更尖锐的痛楚,“墨微雨!你可知你身上缠的是什么!你若再满口胡言,后果,你自己心里清楚!”
天问之下,无可遁形。那鞭子不仅束缚身体,更能直击神魂,辨明真伪。
墨燃疼得大汗淋漓,面色发白,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。
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坦白!重生之秘,是他绝不能触碰的逆鳞。
他紧咬牙关,垂眸忍耐着这销魂蚀骨的痛楚,脑海中飞速旋转。
最终,在天问几乎要碾碎他意志的临界点,他只得挑拣些许勉强能圆的片段,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答案:“是……是我……一次意外……得来的……古籍……上面……记载了些……旁门术法……”
这个回答,依旧未能完全通过天问的审判。
楚晚宁清晰地感受到鞭身传来的抵抗与隐瞒。
他心中那份失望与寒意愈发深重,眼前的人,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浓雾,让他再也看不真切。
他强压下心头的刺痛,换了个方向,声音依旧冰冷,不带丝毫波澜:“除了这催眠之术,你还私自修习了什么?”
墨燃心中暗自松了口气。重生归来,他除了偶尔重修一些前世打基础的前提秘法,那些真正伤天害理、有干天和的顶级禁术,确实还未来得及触碰。
这倒让他有了片刻喘息之机。他连忙扬声,语气带着急于证明的清白:“没了!真的没了!师尊,就只……只偶然看了那一点,再没有别的了!”
天问的灵光微微闪烁,这一次,未曾察觉到明显的谎言痕迹。
那紧紧缠绕的金色柳藤终于略微松懈了几分力道。
墨燃顿时如同虚脱一般,撑着手臂,俯身在地,大口大口地喘息着,额际的汗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,漾开一小片深色。
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感笼罩了他,然而,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让他难以承受的,是楚晚宁那始终未曾缓和、如同审视陌生人一般的冰冷目光。
楚晚宁沉默地收回了天问。
金色的光芒敛去,房间内恢复了之前的寂静,然而那无形的隔阂与裂痕,却已深深刻下,再难弥合。
他看着伏在地上、狼狈不堪的墨燃,心中没有半分审问后的轻松,反而沉甸甸的,仿佛压上了一块寒冰。
这个他自认为了解、并寄予厚望的弟子,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?前路,似乎因此而布满了更多的迷雾与未知的荆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