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俞刚走出大英博物馆的旋转门，手机就震了一下，是元宴发来的语音，带着大理特有的慵懒调子，混着隐约的风铃声：“瑾轩？刚刷到你发的朋友圈，三菩萨她们又跟你搭话了？”
谢俞愣了愣，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：“你怎么知道？你认识她们？”
语音几乎是秒回，元宴的笑声透过听筒传过来，带着点促狭：“你是说三位画灵嘛？老朋友了。”
谢俞停下脚步，站在伦敦冬夜的路灯下，指尖冰凉。他点开元宴的头像，那是一张在洱海边拍的照片，青年穿着宽松的棉麻衬衫，眉眼清俊，身后是苍山雪、洱海月，与大英博物馆里的冰冷氛围格格不入。他一直知道元宴是个奇人，留学归来后没按常理进大厂，反而在大理开了家叫“归墟”的俱乐部，据说来往的都是些“有意思”的人，却没想到，元宴的“有意思”，竟然和画灵有关。
“你怎么会认识她们？”谢俞直接发了条语音，声音里满是困惑，“她们是元代山西古寺的壁画灵，被困在大英博物馆快一百年了。”
“一百年算什么。”元宴的声音沉了沉，少了几分玩笑，多了些沧桑，“我认识她们的时候，还没大英博物馆呢。”
谢俞瞳孔骤缩，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。元宴的身份一直有些神秘，他只说自己祖籍敦煌，家里世代做些与古物相关的生意，可谢俞总觉得，元宴身上有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沉静，像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人——不对，元宴刚才的话，难道……
“你该不会真的是……”谢俞迟疑着打字，“敦煌壁画画里的仙？”
这次元宴没发语音，而是回了一行字，简洁明了：“算是吧。当年在莫高窟，三菩萨随一位高僧云游，途经敦煌时，我们在鸣沙山旁聊过半宿，她们说喜欢那里的沙、那里的风，说以后要在故乡的寺里，守一辈子香火。”
谢俞看着屏幕上的文字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。他想起壁画上三位菩萨的眉眼，想起她们说“想回家”时的渴望，突然就懂了元宴话里的意思。原来这些跨越千年的灵体，彼此之间都有着看不见的羁绊，哪怕隔着万里山河、百年岁月，也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。
“那你……”谢俞深吸一口气，语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，“你能帮她们吗？她们不想待在大英博物馆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随后传来元宴的声音，温和却坚定：“我试过。三年前我去伦敦办展，特意去了大英博物馆，想试着引她们出来。可那些被掠夺的古物，身上都缠着一层‘枷锁’，是掠夺者的贪婪、是离乡的怨念、是岁月的阻隔，没那么容易挣脱。”
谢俞的心沉了下去。连元宴这样的“画中仙”都做不到，他一个普通的留学生，又能做什么？
“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。”元宴话锋一转，“三菩萨当年给过我一枚莲纹玉佩，说若有一日彼此身陷困境，玉佩能感应到对方的气息，也能暂时破开一些桎梏。只是我现在远在大理，鞭长莫及。”
谢俞眼睛一亮：“玉佩？你能寄给我吗？我试着去见见她们，说不定有用。”
“寄是寄不了，那玉佩认主，除了我和与她们有缘分的人，旁人碰了没用。”元宴轻笑一声，“不过，你倒是符合条件。三菩萨能认得出你的气息，说明你和她们的缘分不浅，三百年前的长明灯不是白添的。”
谢俞想起画灵说的“轮回”“气息不变”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他从未信过鬼神之说，可这两天发生的一切，却让他不得不相信，有些缘分，真的能跨越生死、穿越千年。
“那我该怎么做？”谢俞问道，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。他不再是那个只想着完成论文的留学生，此刻，他只想为那些被困在异国他乡的灵体，做些什么。
“‘归墟’俱乐部里，有一本祖传的《灵枢记》，上面记载着引灵归乡的法子。”元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郑重，“我把书的电子版发给你，你照着上面的方法，先与三菩萨建立更深的羁绊，让她们的灵体暂时依附在你身上——放心，对你无害，只是会偶尔感受到她们的情绪。等时机成熟，我会去伦敦，咱们一起想办法，把她们带出来。”
“真的能行吗？”谢俞有些不确定，“大英博物馆的安保那么严，而且……她们是壁画灵，离开了壁画，会不会有危险？”
“放心，有我在。”元宴的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，“壁画是她们的寄托，不是枷锁。只要心中有故土，在哪里，都能扎根。而且，现在的中国，已经不是当年任人欺凌的模样了，我们有能力，接她们回家。”
谢俞站在路灯下，看着远处大英博物馆的轮廓，那座矗立在伦敦市中心的建筑，此刻在他眼中，不再是单纯的文化殿堂，而是囚禁着无数中华瑰宝的牢笼。他想起三菩萨说“听到故乡的声音真好”，想起她们眼中的期盼，鼻子一酸，眼眶又红了。
“好。”谢俞重重地点头，对着手机说道，“元宴，我听你的。不管有多难，我都要试试。”
“这就对了。”元宴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，“电子版我已经发你邮箱了，你先看看，有不懂的随时问我。对了，三菩萨喜欢听《大悲咒》，你下次去的时候，可以带个播放器，放给她们听，能安抚她们的灵体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谢俞应道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。他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去买个便携式播放器，下载好《大悲咒》，然后再去大英博物馆，见见三位老朋友。
挂了电话，谢俞抬头望向东方，夜色深沉，却挡不住那片土地的光芒。他握紧了手机，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。三菩萨的期盼、元宴的信任、还有那些流失文物的呐喊，都在他心中汇聚成一股力量，支撑着他，一步步往前走。
他知道，接画灵回家的路，一定很长、很难，但他不会放弃。就像元宴说的，现在的中国，已经足够强大，而他们这些身在海外的游子，也愿意为了祖国的瑰宝，拼尽全力。
“等着我。”谢俞对着大英博物馆的方向，轻声说道，“我一定会带你们回家。”
冬夜的风依旧寒冷，却吹不散他心中的暖意与坚定。他转身走向地铁站，脚步沉稳，眼神明亮。他的论文选题，或许从这一刻起，有了更深刻的意义——不仅仅是研究流失文物的艺术特征，更是要为这些文物，为这些灵体，发声。
而大理洱海边的“归墟”俱乐部里，元宴挂了电话，走到窗边，望着远处的苍山。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莲纹玉佩，玉佩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流转，泛着淡淡的光晕。
“三位老友，再等等。”元宴轻声呢喃，“快了，就能带你们回家了。”
玉佩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意，光芒更盛，像是在回应他的承诺。窗外，洱海潮声阵阵，像是故乡的呼唤，穿越万里，传到了伦敦，传到了大英博物馆，传到了三位画灵的耳边。
她们依旧静静地立在壁画上，眉眼间的期盼，又多了几分光亮。她们知道，那个来自故乡的年轻人，那个与她们有三百年缘分的谢瑾轩，不会让她们失望。而那个远在敦煌的画中仙，也正在为她们的归乡之路，铺路搭桥。
回家的路，虽远，虽难，但希望的种子，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。终有一天，她们会挣脱这冰冷的展厅，乘着故乡的风，回到魂牵梦萦的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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