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亮了。
周白维持着蜷缩的姿势,在墙角坐了一夜。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,灰尘在其中无声飞舞。
她缓缓抬起头,眼眶干涩得发痛。这一夜,思绪如同被反复撕扯的绸缎,破碎不堪。那些懊恼、痛苦、绝望,在漫长的黑暗中被熬煮、蒸发,最终只剩下一种冰冷的、近乎麻木的空洞。
她站起身,关节发出僵硬的声响。走到洗手间,拧开水龙头,用刺骨的冷水一遍遍冲洗脸颊。镜子里的人,脸色苍白,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,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。
就这样吧。
一个平静到可怕的声音在心底响起。
她回到书桌前,打开电脑。屏幕亮起,幽蓝的光映在她毫无波澜的脸上。她开始敲击代码,指尖稳定,动作精准,仿佛昨夜那个濒临崩溃的人只是幻觉。
这就是她的选择。既然无法停止,那就继续。继续扮演那个可靠的“最好的朋友”,继续默默收藏那些无心的温柔,继续在这场无望的守望中,一点点燃尽自己。
就像冬日里最后一点余烬,明知终将冷却,却还是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温度。
上午的课程,周白准时出现在教室。她坐在惯常的位置,认真记着笔记,回答教授的提问时逻辑清晰。一切都和往常一样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,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
课间,余璐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过来,自然地挨着她坐下:“周白!昨晚戏剧社排练到好晚,你看我的黑眼圈!”
她凑近,指着自己的眼下。距离近得周白能数清她睫毛的数量。
周白平静地看了一眼,点点头:“嗯。”
没有心跳加速,没有耳根发热,只有一片死寂的湖面,再也泛不起涟漪。
余璐似乎愣了一下,眨眨眼:“周白,你没事吧?感觉你今天……怪怪的。”
“没事。”周白低下头,继续整理笔记,“可能是没睡好。”
这个借口如此苍白,但余璐信了。她立刻担心起来:“是不是又熬夜写代码了?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按时休息……”
听着耳边熟悉的唠叨,周白轻轻合上眼。那些关切的话语,曾经是她赖以生存的养分,如今却像隔着厚厚的玻璃传来,模糊而遥远。
她终于明白,最深的绝望不是歇斯底里,而是连痛苦都感觉不到的麻木。
中午,她们照常一起去食堂。余璐依然把不喜欢的青菜夹到她碗里,依然叽叽喳喳地说着社团的趣事。周白安静地听着,偶尔点头,甚至还会配合地弯一下嘴角。
一切都和以前一样。
却又完全不同。
回去的路上,经过那棵最大的银杏树。余璐忽然停下脚步,指着树枝上残留的一点积雪:“周白你看,像不像你上次堆的那个雪人?”
周白抬头望去。那点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微光,确实有几分像那个歪歪扭扭的雪人——那个被余璐说成像她的雪人。
“不像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平静无波,“雪人已经化了。”
就像她心底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期待,终于在这个冬天彻底消融。
余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笑了笑:“也是,都快春天了呢。”
春天。
周白在心底咀嚼着这个词。对她而言,春天或许再也不会来了。
回到宿舍,她打开电脑,开始处理余璐昨晚发来的、需要帮忙修改的实践报告。指尖在键盘上飞舞,效率高得惊人。
她删掉了那些过于主观的表述,修正了语法错误,优化了段落结构。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,精准,高效,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。
点击发送的那一刻,她看着屏幕上“发送成功”的提示,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。
就这样吧。 继续做她的影子,她的工具,她“最好的朋友”。 把所有的爱意锁进最深处的囚笼,把那个会因她欢喜因她痛的自己,彻底埋葬在这个冬天。
周白关掉电脑,走到窗边。夕阳西下,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。
她看着那轮沉落的太阳,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之死去了。
冬将尽,而她的世界,已然一片荒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