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确实要来了。
校园里的积雪几乎全部消融，泥土开始变得松软，光秃的树枝上隐约可见细小的芽苞。但周白的世界依然停留在那个漫长的冬季。
她变成了一个更完美的“周白”。
清晨，她依然会为余璐多带一份早餐；图书馆里，她依然会耐心解答余璐所有的问题；深夜，她依然会帮余璐修改那些永远也写不完的报告。
只是，她不再在余璐靠过来时身体僵硬，不再在指尖相触时心跳失速，不再在余璐说出“我们最好”时感到刺痛。
她成了一具精准执行程序的机器，而“对余璐好”是刻在她代码最深处的指令。
这天傍晚，她们又一次坐在食堂的老位置。余璐兴高采烈地说着新年晚会的筹备进展，周白安静地听着，适时点头。
“周白，”余璐突然停下筷子，歪头看着她，“你最近好像特别安静。”
周白夹起一块余璐不爱吃的胡萝卜，放进嘴里慢慢咀嚼。胡萝卜很甜，她却尝不出任何味道。
“有吗？”她咽下食物，声音平稳。
余璐皱起眉头，像是在认真思考：“就是感觉……你好像离我很远。”她伸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，“明明就坐在这里，却像隔了一层什么。”
周白的心跳漏了半拍，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。她推了推眼镜，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。
“你想多了。”她说，语气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。
余璐盯着她看了几秒，突然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：“是不是生病了？体温正常啊……”
那只手温暖而柔软，曾经是周白最渴求的触碰。此刻，她却只感到一种麻木的冰凉，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在感受这个世界。
“我没事。”她轻轻偏头，躲开了余璐的手，“快点吃吧，晚点还要去实验室。”
余璐收回手，表情有些困惑，但很快又被新的话题吸引：“对了！晚会那天你一定要来哦！我负责的道具里有个特别大的月亮灯，可漂亮了！”
“嗯。”周白点点头，继续安静地吃饭。
她会的。她会去看晚会，会坐在余璐给她留的位置，会看着余璐在后台忙碌的身影。她会做好“周白”该做的一切。
只是那个会在深夜对着余璐照片发呆的周白，那个会因为一条围巾而心跳加速的周白，那个还怀揣着不切实际期待的周白，已经永远留在了那个雪夜。
回去的路上，余璐依然叽叽喳喳，周白依然沉默地听着。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这一次，周白刻意放慢脚步，让两个影子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到宿舍楼下时，余璐像想起什么，从包里掏出那条洗好的围巾：“差点忘了！你的围巾，洗好了！”
周白接过围巾。柔软的羊毛触感熟悉又陌生，上面还带着洗衣液的清香，余璐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。
就像她心底那份曾经炽热的感情，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。
“谢谢。”她把围巾随意地搭在手臂上，动作轻描淡写。
余璐似乎期待她说些什么，等了几秒，见她没有下文，才有些失落地笑了笑：“那……明天见？”
“明天见。”周白点点头，转身走进宿舍楼。
没有回头，没有停留，就像完成一个日常任务。
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，周白把围巾塞进衣柜最深处，然后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。屏幕亮起，代码一行行滚动，逻辑严密，秩序井然。
这才是她该待的世界。一个由0和1构成的、永远不会让她失望的世界。
她点开余璐发来的新文件，开始修改。指尖在键盘上飞舞，效率高得惊人。她删掉冗余的句子，优化表达，调整格式，每一个决定都精准无误。
只是在修改到某处时，她的手指突然停顿了一瞬。
那是余璐写的一句：“感谢我最好的朋友周白，这三年来一直陪伴在我身边。”
周白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，久久没有落下。
窗外，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也消失了，夜色悄然降临。宿舍里没有开灯，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，明明灭灭。
最终，她移动光标，在那句话后面加了一个句号。
一个完整、规范、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句号。
就像她此刻的心，规整，冰冷，再也不会为谁掀起波澜。
春天就要来了。 但对周白而言，她的世界已经永远停在了那个雪夜。 静默地，绝望地，停留在再也不会融化的寒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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