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。
周白独自坐在宿舍里,面前的电脑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。代码一行行滚动,逻辑严密,条理清晰——这是她唯一能完全掌控的世界。可今晚,连这个最后的堡垒也开始失守。
她烦躁地推开键盘,力道大得让桌上的笔筒都震了震。
懊恼。
这个词像病毒一样在她体内繁殖,侵蚀着每一寸理智。
她懊恼自己。懊恼那个明明知道结局,却还是忍不住在余璐笑起来时心跳加速的自己;懊恼那个偷偷保存每一张照片,在深夜反复查看的自己;懊恼那个因为一条围巾、一份关东煮就感到幸福的、可悲的自己。
“我等你。”——余璐傍晚时说的那句话在耳边回响,带着她特有的、毫无阴霾的欢快。
周白猛地站起身,在狭小的宿舍里来回踱步。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,像是在嘲笑她的失态。
为什么?
为什么余璐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好,却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?为什么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人,从来察觉不到她笑容下的煎熬?
不,这不公平。余璐没有错,她只是……只是看不见。看不见周白小心翼翼藏起的爱意,看不见那些被包装成“朋友之谊”的付出背后,藏着怎样汹涌的情感。
周白停在窗前,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。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,此刻写满了连自己都陌生的情绪——痛苦,挣扎,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愤怒。
她愤怒于这个冬天太过漫长,愤怒于积雪融化得太慢,愤怒于时间过得既太快又太慢。太快,让她来不及准备好放下;太慢,让每一分单相思的煎熬都被无限拉长。
最让她懊恼的是,即使到了这个地步,即使清楚地知道这份感情注定无果,她依然无法停止。
就像飞蛾扑火,明知会焚身,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那点光亮。
周白抬起手,狠狠捶在窗框上。疼痛从指关节传来,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瞬。
她打开手机,点开那个名为“光”的加密相册。里面存着三年来的点点滴滴:余璐趴在桌上睡着的侧脸,余璐在食堂吃得满嘴酱汁的憨态,余璐在雪地里大笑的样子……
每一张都像一把刀,凌迟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。
删除吗?
指尖悬在屏幕上空,颤抖着,却迟迟按不下去。
最终,她只是关掉相册,将手机扔到床上。像个战败的士兵,连最后一点尊严都守不住。
宿舍里安静得可怕,只有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。周白缓缓滑坐在地上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。
她想起白天在图书馆,余璐自然地靠过来问她题目时,身上传来的草莓香气;想起余璐把围巾戴在她脖子上时,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颈侧的触感;想起余璐说“我和周白最好啦”时,那双清澈得容不下任何暧昧的眼睛。
每一个回忆都变成刑具,反复折磨着她的神经。
够了。
真的够了。
周白将脸埋进膝盖,第一次允许自己露出如此脆弱的姿态。在这个无人看见的深夜,在这个连月光都吝啬的冬夜,她终于卸下所有伪装,直面那份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苦。
明知道没有希望,为什么还要傻傻地期待? 明知道是深渊,为什么还要纵身一跃?
没有答案。
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,像极了嘲笑。
这个冬天太过寒冷,连最后一点温暖都是假象。周白蜷缩在墙角,感觉自己正一点点被冻结,从心脏开始,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也许等到春天来临的时候,她就已经变成一具空壳了。
一具依然会帮余璐修电脑、改报告、带关东煮的空壳。 一具依然会默默跟在余璐身后,拍下她每一个笑容的空壳。 一具……永远学不会放手的空壳。
绝望像夜色一样浓郁,将她彻底吞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