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籍修复室的意外像一根细刺,扎在叶羽觞惯常平稳的心绪上。她试图用更繁重的工作将其掩盖,却发现自己连最基础的句读都开始出错。
午后,她负责给低年级学生讲解《毛诗正义》的注疏体系。这是她讲过多次的内容,早已烂熟于心。
「《郑笺》与《孔疏》体例不同,需注意区分……」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平稳流淌,直到目光扫过台下某个空着的座位——那是花醉月曾经为了「熏陶文学素养」而硬要来旁听时常坐的位置。
话音突兀地停顿了一秒。
「叶学姐?」有学生疑惑地抬头。
叶羽觞迅速收敛心神,指尖却不自觉收紧,捏皱了讲义的边缘。「……需注意区分其释经方法的差异。」她勉强接上,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。
接下来的讲解变得艰难。每一个典故,每一处训诂,似乎都能牵扯出不该有的联想。讲到「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」,她想起花醉月曾歪着头问她:「叶大学者,你说这雎鸠,是不是也像有些人一样,明明在意却偏要端着?」
当时她以一句「无稽之谈」冷淡回应。
此刻,那句「无稽之谈」却像反弹的回旋镖,正中她的眉心。她感到一阵微热的窘迫从耳后蔓延开来。
课间休息时,她走到窗边透气,却看见楼下两个并肩走过的女生,其中一人穿着酒红色的外套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那道身影,直到对方转过拐角,消失不见。
「在看什么?」同来授课的林教授走到她身边,温和地问道。
「没什么。」叶羽觞迅速收回视线,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,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,「只是有些……疲惫。」
这借口如今用起来愈发熟练,却也愈发显得苍白。
林教授看了看她,意味深长地道:「年轻人,偶尔为学业之外的事情分心,也不是什么坏事。」
叶羽觞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,没有接话。
下半节课,她强迫自己专注于讲义,不敢再看向那个空位,也不敢再过多引申,严格按照准备好的内容讲完,几乎是掐着点宣布了下课。
学生们陆续离开后,她独自在讲台前整理物品,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。粉笔盒被打翻,白色的碎屑洒了一桌,她盯着那一片狼藉,竟有些怔忡。
这不像她。那个一丝不苟、凡事井井有条的叶羽觞,仿佛随着某个人的离开,也开始变得支离破碎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。她的心跳几乎瞬间失衡,放下手中的东西,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拿了出来。
依然是系统推送的新闻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漫上心头,比粉笔灰更呛人。她看着屏幕上那条无关紧要的标题,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,自己竟然在如此迫切地等待着那个人的消息。
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恐慌。
她快步走回办公室,打开电脑,试图用工作填满所有思绪。然而,在查阅一份需要录入的敦煌残卷资料时,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一句模糊的释文上:
「心似双丝网,中有千千结。」
那潦草的笔迹,跨越千年,却精准地戳中了她此刻的心事。
她闭上眼,靠在椅背上。窗外,暮色渐合,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,在她清冷的眼底投下摇曳的光斑。
慌乱无处遁形。 思念昭然若揭。
而她,尚未找到与这份兵荒马乱和解的方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