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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雾中抽丝.”

缄默证词

“等价之念,往往伪装成善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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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末的午后,大学校园里弥漫着暑气蒸腾的松脂味。

新闻学院办公楼的老式空调发出拖拉机般的轰鸣,吹不散走廊里的闷热。

丁凛川的办公室门虚掩着。

姜宁敲了门,里头传来温和的男声:

丁凛川“请进。”

推门进去时,丁凛川正从办公桌后站起身。

他穿着浅灰色的棉质衬衫,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,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起温和的弧度。

丁凛川“姜宁?”

他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,随即转为关切的叹息。

丁凛川“我听说惊鹊的事了。坐,我给你倒茶。”

他转身去取柜子里的茶具,动作不急不缓。

办公室收拾得一尘不染,书架上按颜色分类排列着新闻学专著,窗台上的绿萝叶片油亮得像是打过蜡。

姜宁“好久不见,你现在都当讲师了。”

姜宁坐下,看着他的背影。

丁凛川端着茶杯过来,水温恰到好处。

丁凛川“别叫我讲师,还是叫凛川吧。”

丁凛川“倒是你,跑社会新闻的,比我们这些在象牙塔里的辛苦多了。”

他坐下,双手交叉放在桌上,姿态诚恳得像是准备听学生倾诉。

姜宁直截了当:

姜宁“我想问问惊鹊昏迷前的事。”

姜宁“你们还有联系吗?”

丁凛川推了推眼镜,眉头微蹙,露出回忆的神色。

丁凛川“联系是有的。大概……一个月前吧,她来听我的公开课,课后聊了几句。”

他顿了顿。

丁凛川“她当时情绪似乎不太高。我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,她说‘只是觉得累,看什么都像蒙了层雾’。”

姜宁“还有别的吗?”

丁凛川“嗯……”

丁凛川犹豫了一下,像是斟酌用词。

丁凛川“她提过一嘴,说和后辈兰婉有些小摩擦。具体什么事没说,但语气挺困扰的。”

姜宁“兰婉?”

丁凛川“对,现在研一,以前是惊鹊带的新生。”

丁凛川叹了口气。

丁凛川“那孩子……挺热情的,就是有时候热心过头。”

丁凛川“你要找她的话,她应该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。”

他抽出一张便笺,写下地址和电话,递过来时指尖避开了触碰。

姜宁“谢谢。”

姜宁接过。

姜宁“你觉得兰婉和惊鹊的矛盾,可能是什么?”

丁凛川苦笑着摇头。

丁凛川“这我就不好揣测了。女孩子之间的事,有时候我们男的看不懂。不过……”

他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声音。

丁凛川“兰婉那孩子,对惊鹊的私人生活好像特别关心。”

丁凛川“有次我在咖啡馆碰见她们,兰婉一直在问惊鹊最近和谁见面、有没有交新朋友——问得挺细的。”

窗外传来学生社团的喧哗声。

丁凛川起身去关窗,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他背对着姜宁说:

丁凛川“还有件事。”

丁凛川“惊鹊昏迷前一周,我偶然在旧货市场附近看到她。”

丁凛川“她当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,但离得远,我没看清脸。只觉得……那人打扮得挺扎眼。”

姜宁心里一动。

姜宁“怎么个扎眼法?”

丁凛川“戴了块金表,反光晃眼。”

丁凛川“我就记得这个了。抱歉,帮不上你太多忙。”

丁凛川关好窗,回头笑了笑。

他的笑容温暖得像冬日暖气,均匀地铺满整个房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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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婉的公寓在校园后街的老式居民楼里。

楼道里贴着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,空气里有炒菜油烟的腻味。

开门的是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女孩。

她个子娇小,长发松松地扎成马尾,脸上挂着甜得能挤出蜜的笑容。

兰婉“姜宁学姐!”

兰婉惊喜地睁大眼睛。

兰婉“凛川老师刚给我打过电话,说您要来。快请进!”

房间布置得像个网红博主的样板间:Ins风地毯、串灯、墙上贴满拍立得照片。

茶几上摆着翻开的时尚杂志和喝了一半的奶茶。

兰婉忙不迭地收拾。

兰婉“哎呀乱死了,学姐别介意。”

兰婉“您坐,我给您倒水——喝果汁还是花茶?我这儿有蜜桃乌龙,可香了。”

姜宁“不用那么麻烦,白水就行。”

姜宁在沙发上坐下,目光扫过墙上的照片。

好几张都是兰婉和谭惊鹊的合影,两人头靠着头,笑得灿烂。

兰婉端着水杯过来,顺势坐在旁边的地毯上,仰着脸看姜宁,眼神纯真得像小鹿。

兰婉“谭老师的事……我真的好难过。”

她眼圈说红就红。

兰婉“她那么温柔的人,怎么会……”

姜宁“凛川说,你们之前有些矛盾?”

兰婉“啊,那个呀。”

兰婉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。

兰婉“其实是我太笨了。”

兰婉“有次社团活动,我不小心把老师珍藏的摄影集弄湿了——就是那本布列松的绝版影集。”

兰婉“老师当时有点生气,后来虽然原谅我了,但我总觉得她心里有疙瘩。”

她说着,眼泪啪嗒掉下来。

兰婉“都怪我,老师肯定是生我的气,才……”

姜宁“这和她的昏迷有什么关系?”

姜宁打断她的自我忏悔。

兰婉怔了怔,随即擦了擦眼泪,表情变得神秘兮兮。

兰婉“学姐,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……”

她凑近些,身上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。

兰婉“谭老师昏迷前那阵子,状态真的很奇怪。”

兰婉“有次我去她公寓,听见她在房间里哭,还在说什么‘为什么骗我’、‘相机’之类的胡话。”

姜宁不动声色。

姜宁“还有吗?”

兰婉“还有……”

兰婉咬了咬嘴唇,像是下了很大决心。

兰婉“我其实看见过,老师和童鹤汀先生走得很近。就是那个很有名的画廊老板的儿子?”

兰婉“他们一起吃过好几次饭,有次我还看见童先生送老师回家,在楼下……抱了好一会儿呢。”

她说完,立刻捂住嘴,惊慌失措地摇头。

兰婉“啊!我不该说这些的!他们可能只是朋友,是我多想了……”

姜宁“你觉得他们是恋人关系?”

兰婉“这我哪知道呀。”

兰婉眨眨眼。

兰婉“但童先生的风评……学姐您也听说过吧?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。”

兰婉“我担心谭老师是被骗了感情,一时想不开……”

她说着,忽然站起身。

兰婉“您看我,光顾着说话,水都凉了。我给您换一杯。”

转身时,她“不小心”碰倒了茶几边缘——那里放着姜宁带来的、谭惊鹊的一本旧笔记本。

兰婉“哎呀!”

水杯脱手,整杯水精准地泼在笔记本上。

兰婉发出一声短促的、近乎舞台剧效果的尖叫。

兰婉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!学姐我不是故意的!”

她扑过去抢救笔记本,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拭,眼泪又开始狂飙。

兰婉“这、这一定是老师重要的东西吧?”

兰婉“我真是笨手笨脚,我该死,我罪该万死,我以死谢罪好不好呜呜呜——”

姜宁看着她浮夸的表演,内心默默吐槽:

姜宁(这台词是琼瑶剧里扒出来的吗?还以死谢罪,您倒是真去啊。)

姜宁“没事,擦擦就好。”

姜宁拿回笔记本。

纸张已经湿透,墨迹晕开成一片模糊的蓝。

兰婉还在抽泣。

兰婉“学姐您骂我吧!打我也行!”

兰婉“我这个人就是粗心,上次弄湿摄影集,这次又……我活着就是个错误呜呜呜……”

姜宁“真没事。”

姜宁把笔记本装回包里。

姜宁“你刚才说,惊鹊和童鹤汀经常见面?”

兰婉的哭声戛然而止。

她抬起泪眼,表情切换得流畅自然。

兰婉“嗯……其实也不一定是经常,就是我碰见过三四次。每次童先生都开不同的跑车,可气派了。”

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,压低声音。

兰婉“对了学姐,您要小心童先生。”

兰婉“我听说他追女孩的手段可厉害了,送礼物、请吃饭、说甜言蜜语……但得手后就冷淡了。”

兰婉“谭老师那么单纯,肯定招架不住。”

姜宁看着兰婉那张写满“我是为你好”的脸,忽然觉得有点反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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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公寓时已是傍晚。

夕阳把老楼房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姜宁走到巷口,下意识摸了摸背包里的“暗匣”。

相机机身微微震动了一下。

下一秒,幻象袭来。

这次的画面比以往都清晰:

不再是漂浮的手臂或扭曲的面孔,而是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——被灰雾笼罩,蜷缩着,无数透明的丝线正从轮廓中抽离,被吸向某个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
那轮廓不是谭惊鹊。

是个更娇小、更熟悉的身形。

幻象持续了三秒,消散时巷子里刮起一阵阴冷的风。

姜宁靠在墙上,冷汗浸湿了后背。

她想起覃山岚的话:

“等价之念”。

又想起兰婉甜得发腻的笑容,和那杯“恰到好处”打翻的水。

手机震动,是丁凛川发来的消息:

丁凛川「和兰婉谈得怎么样?那孩子就是有点神经质,但心不坏的。」

姜宁盯着屏幕,忽然笑了。

她回复:

姜宁「是啊,心不坏。」

她只是擅长把恶意包装成关心,把算计伪装成粗心。

“暗匣”在背包里,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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