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门响起的瞬间,我清晰地感觉到,灵魂的某一部分被永远地留在了底片之上。”——姜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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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宁坐在谭惊鹊病房外冰凉的金属排椅上,手里紧紧攥着那台从挚友抽屉里找到的相机。
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,混合着七月雨天特有的霉湿感,黏附在每一次呼吸里。
她好像忘记了什么,但又想不起来。
姜宁低头看着那个相机,相机的金属机身冷硬沉重,上面模糊的古老铭文经过仔细辨认,似乎是“暗匣”二字。
她翻遍了相机内外,没有找到任何现代胶片的痕迹,只在机身深处摸到一张触感奇特、似皮非皮、似纸非纸的单一底片。
摊主那夸张的言辞——“凡是被那相机拍过的人,都会睡着!”——连同谭惊鹊镜前自拍那诡异的残像,在她脑中反复盘旋。
一种混合着恐惧、荒谬的冲动,在她胸腔里鼓噪。
她再次走进病房,谭惊鹊依旧安静地躺着,像一尊精致却失去生息的瓷偶。
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得令人心焦。
姜宁深吸一口气,举起了“暗匣”。
深黯的镜头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,对准了她自己。她想亲身体验,那被夺走一切的瞬间,究竟是何滋味。
姜宁“惊鹊,如果我……”
她喃喃自语,指尖用力按下了快门。
“咔嚓。”
一声轻响,没有预想中的强烈闪光,只有一阵极其短暂的、微弱的晕眩,仿佛灵魂被猛地扯出体外又瞬间塞回,视野里自己的身体出现了短暂的重影。
她晃了晃头,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。
姜宁“就……这样?”
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手中的相机,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然而,几分钟后,当她躲在医院僻静的楼梯间,尝试取出那张底片时,她的手僵住了。
那张特殊的底片,竟然已经完成了“显影”。
画面中是她刚才自拍时的影像,但那个“姜宁”,呈现出一种非物理性的、诡异的四分五裂状,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过,边缘模糊,如同残破的魂灵。
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照片的背景——本应是病房的墙壁——却隐约透出一些无法理解的、扭曲的苍白肢体和无声嘶吼的面孔。
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。
就在这时,一阵细微的、若有似无的啜泣声,直接钻入了她的耳膜。
她猛地回头,楼梯间空无一人。
视线余光似乎捕捉到墙角一闪而过的、穿着病号服的残破人影,但她定睛看去时,那里只有一片空荡。
传说,竟是真的。
她的部分魂魄,已被囚禁于此。
而更多的“东西”,正透过这裂隙,窥视着她的世界。
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。
她抓起相机,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医院。
必须毁掉它!
这个念头变得无比强烈。
她失魂落魄地走到贯穿城市的那条河边。
夕阳的余晖给浑浊的河水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光。
她举起相机,用尽全身力气,想要将它抛向河心。
姜宁“走你!”
相机脱手,划出一道极其短暂的抛物线,“噗通”一声,落在了离岸不过两三米远的浅水里,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。
沉重的机身甚至没有立刻沉下去,半浮半沉地躺在水面上,仿佛在无声地嘲讽她的无力。
姜宁目瞪口呆。
任何人代替路人男:“喂!你干什么!”
一声怒吼从旁边传来。
一对正在河边草坪野餐的年轻夫妇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,他们的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。
那男人指着姜宁,脸涨得通红。
任何人代替路人男:“有没有公德心啊!乱扔东西!差点砸到我儿子!这么大个铁疙瘩,你想杀人吗?!”
女人一边哄着孩子,一边尖声附和:
任何人代替路人女:“就是!看着人模人样的,怎么干这种事儿!神经病啊!”
姜宁的脸瞬间烧了起来,窘迫和一种荒诞至极的感觉让她语无伦次:
姜宁“对、对不起!我不是故意的!我……我这就捡回来!”
她也顾不得形象,慌忙卷起裤腿,蹚进微凉的河水里,在那一家三口愤怒的目光和路人的指指点点下,狼狈地把那台仿佛在嘲笑她的“暗匣”捞了回来。
湿漉漉的相机更沉了,滴着水,像一块冰冷的墓碑。
她抱着它,站在岸边,浑身湿透,像个傻子。
幻听变本加厉,那啜泣声似乎更清晰了,还夹杂着模糊的低语。
视野边缘闪过的残影也越来越多,有时是漂浮的手臂,有时是扭曲的面孔。
她感觉自己正在被两个世界拉扯,理智的弦绷紧到了极限。
她逃也似的回到谭惊鹊的公寓,反锁上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。
相机被她扔在脚边,像一具安静的诅咒。
姜宁“你到底……是什么东西……”
她对着空气,或者说,对着那些只有她能“看”到的残像发问。
没有人回答。
只有耳边持续的、细微的啜泣声,和她自己剧烈的心跳。
她颤抖着再次拿起那张自拍残魂的照片,碎裂的影像无声地诉说着发生在她身上的异变。
谭惊鹊的昏迷,摊主的警告,相机的铭文,脑海中的残像,还有此刻如影随形的幻听幻视……一切线索都指向这台名为“暗匣”的诡异相机。
为了惊鹊,也为了她自己,她必须弄清楚这背后的真相。
哪怕前方是更深的黑暗,哪怕代价是自己的全部魂魄。
她看着照片里那个四分五裂的自己,眼神逐渐由恐惧转为一种记者探寻真相时的执拗。
她对着那台湿淋淋的相机,像是宣战,又像是自语:
姜宁“好吧,看来我们得好好‘谈谈’了。”
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,相机那深黯的镜头,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光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