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每个沉睡的灵魂,都是被现实吞没的证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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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的雨,带着都市特有的粘稠感,敲打在病房的窗户上,模糊了外面霓虹闪烁的世界。
姜宁站在病床边,看着谭惊鹊。
她这位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,此刻安静地躺在惨白的床单里,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精巧人偶,只有监护仪上规律的波纹证明生命尚且维系。
谭惊鹊的皮肤本就白皙,此刻更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,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。
姜宁“医生说……查不出任何原因。”
姜宁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显得有些干涩,她像是在对昏迷的挚友说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探视时间快结束了,姜宁俯身,想为谭惊鹊理一理额前的碎发。
就在这时,她注意到惊鹊那只露在被子外、微微蜷缩的手,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,似乎紧紧攥着什么。
姜宁小心翼翼地掰开那冰冷的手指——一小张皱巴巴的拍立得相纸碎片躺在掌心。
碎片上,是一个造型古拙、带着黄铜色泽的相机图案,镜头部分深邃得异常。
姜宁猛地想起,一周前,谭惊鹊曾兴奋地给她打电话,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雀跃:
谭惊鹊“宁宁!我淘到个宝贝,在一个地下旧货市场!那相机绝对有故事,等你回来给你看!”
当时姜宁正为一个报道焦头烂额,只随口应付了几句。
如今想来,她语气中的那丝不自然的亢奋,或许早已埋下了不祥的种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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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姜宁根据模糊的记忆,找到了那个位于城市边缘、潮湿阴暗的地下旧货市场。
空气里弥漫着铁锈、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。
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,她找到了那个摊位,摊主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,眼珠灵活地转动着,透着精明的算计。
任何人代替摊主:“哟,小姐,看看点什么?我这儿可都是好东西。”
摊主搓着手,脸上堆起笑容。
姜宁拿出那张碎片,直截了当:
姜宁“老板,认得这个吗?我朋友谭惊鹊,上周在你这买了一个这样的相机。”
摊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,像被冻住一样。
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,压低了声音:
任何人代替摊主:“那……那相机啊……小姐,我劝你别打听,那东西不祥!”
姜宁“不祥?”
姜宁挑眉,记者的职业本能让她捕捉到对方语气里的异常。
任何人代替摊主:“可不是嘛!”
摊主凑近些,神秘兮兮地说,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姜宁脸上。
任何人代替摊主:“听说……凡是被那相机拍过的人,都会睡着!”
任何人代替摊主:“不是普通的睡,是叫不醒的那种!像睡着了的白雪公主,呸!像被勾了魂一样!”
他的表情夸张,带着一种渲染恐怖故事特有的戏剧感。
姜宁眉头紧锁。
姜宁“你说的是真的?”
任何人代替摊主:“我还能骗你不成?邪门得很!”
摊主用力点头,随即,他脸上的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,瞬间切换成热情洋溢的推销模式,变戏法似的从摊子底下摸出一串色彩鲜艳、塑料质感十足的念珠。
任何人代替摊主:“不过小姐你别怕!我这儿有破解之法!”
任何人代替摊主:“你看这串念珠,可是请大师开过光的!能防一切邪祟、妖魔鬼怪、小人作祟!”
任何人代替摊主:“我看你我有缘,这原价三千八的宝贝,只收你九百九十八!”
任何人代替 摊主:“怎么样?998,买不了吃亏,买不了上当,买得了平安吉祥啊!”
姜宁看着那串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廉价光泽的念珠,以及摊主那副“信我得永生”的笃定表情,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。
姜宁“谢谢,不用了。”
她面无表情地拒绝,转身离开了市场,身后还能听到摊主不甘心的呼喊:
任何人代替摊主:“小姐!再考虑考虑啊!八百八十八也行!图个吉利嘛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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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晚,姜宁在谭惊鹊独居的公寓里整理她的物品。
房间收拾得一丝不苟,带着谭惊鹊特有的温柔整洁。
只有一个书桌的抽屉上了锁。
姜宁几乎没有犹豫,找来工具撬开了它。
抽屉里很空,只有一样东西。
那台相机。
它静静地躺在那里,冰冷的金属机身触手生寒,比看起来要沉重得多。
造型与碎片上的一模一样,带着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笨拙与优雅。
而它的镜头,并非普通的玻璃,而是一种深黯如墨的色泽,幽暗得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,凝视久了,甚至产生一种灵魂要被吸进去的错觉。
姜宁伸出手,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冷的机身,一段模糊的、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画面猛地撞入她的脑海——谭惊鹊举着这台相机,镜头对准的,似乎是……一面镜子?
镜子里映出惊鹊苍白却带着诡异笑意的脸,以及……相机后方,一个模糊的、隐在阴影里的人影?
画面一闪而逝。
姜宁猛地缩回手,心脏狂跳。
她深吸一口气,一种混合着恐惧、好奇与必须弄清真相的决心攫住了她。
为了惊鹊,她必须做点什么。
她再次拿起相机,沉甸甸的,像握着一块冰冷的墓碑。
她下意识地模仿着脑海中惊鹊的动作,将镜头转向自己身后空无一物的墙壁,手指搭在了快门上。
她想知道,透过这诡异的镜头,能看到什么。
“咔嚓。”
一声轻微的、干涩的声响,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。
没有闪光,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不。
姜宁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、撕裂般的眩晕,视线开始模糊、重叠。
她仿佛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原地碎裂开来,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破碎,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——灵魂,或者称之为“自我”的存在,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,碎片映照出无数个残破的、表情不一的“姜宁”。
紧接着,是无边的黑暗裹挟着失重感袭来。
在彻底失去意识前,她最后看到的,是那台静静躺在抽屉里的相机,它那深黯的镜头,仿佛正嘲讽地,凝视着这一切。
而现实世界的景象——谭惊鹊整洁的房间,窗外的霓虹——开始与一些光怪陆离、无法理解的碎片景象交织、重叠:苍白的手臂在虚空中漂浮,无声嘶吼的面孔,还有……一个仿佛由无数沉睡意识汇聚而成的、缓慢旋转的灰色漩涡……
她的残魂,成了坠入异度空间的第一份证词。
而现实世界中,那台相机的快门,似乎微不可察地,又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