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贵妃被打入冷宫的第三日，玲珑阁难得没有熏香，只开着半扇窗，让冬日的冷风带着雪的气息漫进来。季秋玲坐在窗边的软榻上，手里翻着一本闲书，谢临躬身站在殿中，还没从“扳倒施贵妃”的余波里缓过神，就听见了那句让他匪夷所思的话。
“好了，你自由了。”季秋玲的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墨字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“今日天气不错”，连头都没抬一下。
谢临猛地抬头，眼中满是错愕，几乎以为自己幻听：“哈？我是不是听错了？”他甚至下意识揉了揉耳朵——前几日还把他当成棋子，逼他卷入宫廷纷争，怎么转眼就说“自由”？这比当初知道公主识破他重生身份时，还要让他混乱。
挽月端着刚温好的茶走过来，见谢临这副模样，忍不住轻声解释：“驸马您没听错，公主的意思是，您还是公主的准驸马，名分不变，但往后您想做什么、见什么人，都不必再向公主报备，也不用再替公主做那些‘差事’——简单说，就是您自由了。”
“哈？”谢临这下是真的懵了，连礼数都忘了顾，僵在原地，脑子里反复转着“自由”两个字。上辈子他求而不得的东西，这辈子以棋子的身份踏入漩涡，反倒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被抛了过来，像捧了团烫手的雪，既不敢信，又怕一松手就化了。
季秋玲终于合上书，抬眼看向他，杏眼弯了弯，眼尾的朱砂痣在冷光里显得格外鲜活：“怎么？不想要？那也行，明日起你就去翰林院当值，每日把奏折抄三遍给我看，也算不浪费你探花的学问。”
“不是！”谢临连忙回神，躬身的动作都有些慌乱，“臣……臣只是没想到，公主会突然……”他话没说完，却不知道该怎么接——总不能说“我以为你会把我绑在身边一辈子当棋子”吧？
季秋玲看着他窘迫的模样，忽然笑出了声，指尖敲了敲软榻旁的小几：“坐吧，不用绷得那么紧。你以为我留着你，是图你能帮我对付谁？施贵妃和苏清漪本就是我眼里的钉子，有没有你，我早晚都要拔了她们。用你，不过是觉得你比顾昀那些人有趣些，也省得我费功夫。”
谢临坐在小几旁的椅子上，还是觉得不真实。他看着季秋玲——这位从一开始就掌控全局的公主，此刻正低头拨弄着腕上的赤金缠枝镯，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压迫，反倒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坦诚：“你想报仇，我想除碍，咱们的交易本就两清了。留着你当棋子，还要防着你哪天反咬我一口，多麻烦。”
“可……公主就不怕我……”谢临话到嘴边，又咽了回去——他想说“不怕我报仇”，却突然意识到，自己重生后的仇，已经借着公主的手报了。施贵妃被废，苏清漪昨日已被赐了毒酒，那些上辈子害过他的人，如今要么倒台，要么殒命，他竟一时想不出，自己还有什么理由“反咬”。
季秋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，挑了挑眉：“怕你什么？怕你再找个人报仇？还是怕你卷铺盖跑了？”她顿了顿，忽然拿起桌上一枚素银簪子——正是当初苏清漪摔碎又被修好的那支，轻轻放在谢临面前，“你若是想离开京城，我可以给你安排车马，保你一路安稳；若是想留在京城当你的驸马，就安安分分过日子，别再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。”
谢临看着那枚素银簪子，指尖微微发颤。这枚簪子像个标记，标记着他重生后的挣扎、算计，还有那场被公主掌控的交易。他沉默了许久，才缓缓开口：“公主为何要对我这么‘好’？”他不信这是单纯的“交易两清”，这位玲珑公主，从来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。
季秋玲闻言，忽然收起了笑意，眼神变得清明：“因为我讨厌被人绑着，也讨厌绑着别人。”她靠在软榻上，望着窗外飘落的碎雪，语气里多了几分谢临从未听过的疏离，“五皇兄想绑着我巩固势力，四皇姐想拉着我制衡太子，连父皇都想让我用婚事拉拢勋贵——他们都想把我变成棋子，我偏不。你是第一个被我当棋子用，却没想着反过来绑着我的人，给你自由，也算遂了我自己的心意。”
谢临愣住了。他从未想过，这位看似骄纵狠戾的公主，心底竟藏着这样的心思。原来她步步为营，不仅是为了掌控别人，更是为了不被别人掌控。
“臣……明白了。”谢临站起身，躬身行礼，这一次，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敷衍，多了几分真切的恭敬，“臣会留在京城，恪守驸马本分，绝不再掺和朝堂纷争。”
季秋玲点了点头，挥了挥手：“行了，下去吧。往后不用特意来报备，想去哪里，让挽月给你通个气就行。”
谢临走出门时，冷风迎面吹来，他却没觉得冷。回头看了眼玲珑阁的窗——季秋玲还坐在那里，身影被暖光裹着，明明近在咫尺，却又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。他忽然觉得，自己好像从未真正看懂过这位公主，就像此刻，他握着那份突如其来的“自由”，竟不知道该庆幸，还是该觉得遗憾。
挽月看着谢临走远的背影，忍不住问季秋玲：“公主，您真的放心让驸马自由行动吗？万一他……”
“放心。”季秋玲重新拿起那本书，翻到之前看到的页码，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，“他若是真有二心，当初就不会乖乖帮我对付施贵妃。再说了，这京城是我的地盘，他就算想跑，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——给点自由，不过是让他活得安分些，也省得我心烦。”
挽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不再多问。殿内重新安静下来，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，和窗外雪花落在窗棂上的细碎声。季秋玲看着书中的字句，眼神却渐渐飘远——她给了谢临自由，可她自己的自由，又在哪里呢？五皇兄和四皇姐不会善罢甘休，父皇的算计也从未停止，这场权力的漩涡，她终究还是要继续走下去。
而谢临站在玲珑阁外的雪地里，握着那枚素银簪子，忽然笑了。上辈子他为了活下去步步谨慎，这辈子为了复仇铤而走险，如今竟意外得到了“自由”。或许，他该好好活着，不再被仇恨裹挟——毕竟，这是那位玲珑公主，用她独有的方式，给了他的第二次机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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