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临从地牢回来复命时,玲珑阁的窗正开着,冬日的寒风卷着雪沫子扑进来,却被殿内的银丝炭暖光挡在半寸之外。季秋玲坐在软榻上,手中把玩着那枚羊脂白玉的玲珑佩,见他进来,连眼皮都没抬,只淡淡开口:“苏清漪要见父皇?”
谢临躬身的动作顿了顿,指尖下意识收紧——他从未说过苏清漪的条件,公主却像亲眼所见般笃定。
“公主英明。”他压下心头的惊澜,声音依旧平稳,“苏清漪愿画押,但要求亲自向陛下呈供词,说要……指证公主构陷。”
季秋玲终于抬眼,杏眼斜挑,眼尾那颗朱砂痣在暖光下泛着细碎的光,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:“指证我?她倒有几分胆量。只是她忘了,这皇宫里的话,能不能传到父皇耳朵里,全看本宫愿不愿意。”
她放下玉佩,起身走到谢临面前,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衣襟,动作亲昵,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:“谢临,你说,苏清漪为什么敢提这种要求?是觉得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,还是……有人在背后给她递了胆子?”
谢临的后背瞬间绷紧,掌心渗出细汗。他知道,公主这话是在试探他,更是在点他——她早就知道他的底细。
“臣不知。”他垂着头,避开季秋玲的目光,“或许是苏清漪走投无路,想鱼死网破。”
“鱼死网破?”季秋玲轻笑一声,收回手,转身走回软榻旁,“她还不够格。真正能跟本宫鱼死网破的人,此刻正站在本宫面前,你说对吗,‘重生’的谢探花?”
“重生”二字像惊雷,炸得谢临浑身一震。他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——他重生后的所有举动都小心翼翼,从未露出过破绽,公主怎么会知道?
季秋玲看着他震惊的模样,眼底闪过一丝得意:“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?赏花宴上,你看顾昀的眼神,带着三分警惕七分恨意;面对温景然时,又刻意保持距离,仿佛早就知道他们的底细。更重要的是,你昨日去天牢,路过施贵妃的宫殿时,脚步顿了半分,眼底的恨意藏都藏不住——谢临,上辈子,你是死在施贵妃手里的吧?”
谢临的脸色瞬间惨白,他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原来,从他踏入赏花宴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成了公主眼中的“猎物”,他的所有伪装,在她面前都不堪一击。
“你不用害怕。”季秋玲端起茶杯,轻轻撇去浮沫,语气恢复了平静,“本宫知道你想报仇,也知道你恨施贵妃和苏清漪。巧的是,本宫也不喜她们——施贵妃总想着拉拢朝臣,觊觎后位;苏清漪则不知好歹,屡次挑战本宫的权威。”
她放下茶杯,目光直直看向谢临,语气带着几分诱惑:“你想报仇,本宫想除掉眼中钉。我们可以做个交易——你帮本宫对付施贵妃和苏清漪,本宫便帮你复仇,还让你安稳做你的驸马,享尽荣华富贵。反之,若是你不肯合作……”
她没有说下去,可那未尽的话语里的威胁,却让谢临浑身发冷。他知道,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。公主既然能看穿他的重生,就一定有办法让他再次万劫不复。
“臣……愿与公主合作。”谢临躬身行礼,声音带着几分颤抖,却异常坚定,“臣定不负公主所托,助公主除掉施贵妃和苏清漪。”
季秋玲满意地点了点头,眼底闪过一丝算计:“很好。明日你带苏清漪去见父皇,按她说的做。但你要记住,在她呈供词的时候,你要‘无意间’提起,苏清漪与施贵妃私下来往密切,说不准这‘私通’的罪名,背后还有施贵妃的手笔。”
谢临心中一凛,瞬间明白了公主的用意——她不仅要除掉苏清漪,还要借机扳倒施贵妃,一箭双雕。
“臣明白。”他躬身应下。
待谢临退下后,挽月忍不住问道:“公主,您早就知道谢探花是重生的?那您为什么还要选他做驸马?”
“因为他有用。”季秋玲靠在软榻上,语气带着几分慵懒,“施贵妃在朝中经营多年,根基深厚,本宫若是贸然动她,难免会引起朝堂动荡。谢临是重生的,他知道施贵妃的把柄,也恨施贵妃,用他来对付施贵妃,再合适不过。”
她顿了顿,又道:“更何况,一个有仇恨在身的驸马,比那些心怀鬼胎的勋贵子弟好掌控得多。他若听话,本宫便给她荣华富贵;若是他敢有异心,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他再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”
挽月看着季秋玲眼底的冷厉,心中暗暗庆幸——幸好自己一直对公主忠心耿耿,从未有过二心。
而此刻的谢临,正走在回府的路上。雪已经停了,月光洒在积雪上,泛着清冷的光。他握着袖中的那枚木刻平安符,心中五味杂陈——他原以为自己是布局者,却没想到,从一开始,他就只是公主手中的一枚棋子。
可他别无选择。想要复仇,想要活下去,就只能顺着公主的路走下去。他暗暗发誓,等除掉施贵妃和苏清漪后,他一定要找到机会,摆脱公主的掌控,真正为自己活一次。
次日清晨,谢临按照季秋玲的吩咐,带着苏清漪来到了紫宸殿。苏清漪捧着那份“供词”,脸上带着决绝的神色,她以为自己即将掀起一场风暴,却不知道,自己早已走进了季秋玲和谢临布下的更大陷阱。
紫宸殿内,皇帝坐在龙椅上,脸色阴沉地看着苏清漪递上来的供词。苏清漪跪在地上,声泪俱下地控诉季秋玲如何逼她画押,如何构陷她和沈砚辞。
就在这时,谢临突然开口:“陛下,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皇帝看向他:“你说。”
谢临躬身道:“臣昨日去天牢见苏清漪时,无意间听到她与狱卒对话,说施贵妃曾派人给她送过东西,还说……还说会保她性命。臣不知此事与苏清漪的‘私通’罪名有没有关系,但觉得此事蹊跷,不敢隐瞒陛下。”
这话一出,殿内瞬间安静下来。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,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清漪:“苏清漪,谢临说的是真的?你与施贵妃有私下来往?”
苏清漪脸色惨白,连忙摇头:“陛下,臣女没有!谢临是在撒谎!是季秋玲让他撒谎的!”
“陛下,臣所言句句属实,若有半句虚言,愿受天打雷劈!”谢临跪在地上,语气坚定。
皇帝看着两人各执一词,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。他知道施贵妃一直想拉拢朝臣,若是她真的与苏清漪有所勾结,那此事就不仅仅是“私通”那么简单了。
就在这时,季秋玲突然走进殿内,跪在地上:“父皇,儿臣有事要奏。儿臣查到,施贵妃近日与江南的反贼有所联系,还暗中转移宫中财物,资助反贼。儿臣本想查明后再向父皇禀报,没想到今日竟在此事上牵扯出施贵妃,看来此事并非巧合。”
皇帝闻言,勃然大怒:“好一个施贵妃!竟敢勾结反贼,背叛皇家!来人,立刻将施贵妃打入冷宫,彻查她的宫殿!”
侍卫们领命而去,苏清漪瘫坐在地上,眼中满是绝望。她终于明白,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季秋玲的棋子,不仅没能扳倒季秋玲,反而连累了施贵妃,也把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季秋玲看着苏清漪绝望的模样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。她知道,这场棋局,她赢了。施贵妃被打入冷宫,苏清漪也即将受到惩罚,而谢临,也彻底成了她手中的棋子。
可她不知道,谢临跪在地上,眼底深处正燃烧着复仇的火焰。他虽然帮公主扳倒了施贵妃和苏清漪,但他的复仇之路,才刚刚开始。而这场由权力和仇恨编织的棋局,也远未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