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秋玲收到江南贡品的那日，京城正飘着入冬后的第一场雪。玲珑阁内烧着银丝炭，暖得让人犯困，她半靠在软榻上，看着宫人将一箱箱贡品抬进来，目光扫过最上面那只雕花木盒时，忽然停住了。
“那是什么？”她抬了抬下巴，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膝上的狐裘毯子。
宫人连忙上前打开木盒，里面躺着一支赤金点翠嵌红宝石的步摇，宝石在暖光下泛着剔透的红，流苏上的珍珠颗颗圆润，一看便知是江南最好的手艺。木盒旁还放着一张纸条，宫人轻声念道：“苏州府沈砚辞，恭献玲珑公主，祝公主冬日安康。”
季秋玲的指尖猛地一顿，眼底的慵懒瞬间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冷厉。她伸手拿起那支步摇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簪头，语气带着几分玩味：“沈砚辞？他倒是有心，还记得给本宫送贡品。”
挽月站在一旁，看着季秋玲的神色，小心翼翼地说：“公主，听说沈大人在江南做得极好，不仅妥善处理了赈灾事宜，还帮当地百姓修了水渠，百姓们都很爱戴他。连苏州知府都在奏折里夸他，说他是难得的栋梁之才。”
“栋梁之才？”季秋玲轻笑一声，将步摇扔回木盒，“再厉害的栋梁，也得看本宫愿不愿意让他立起来。”她顿了顿，忽然看向挽月，“去，把这支步摇送到家庙，给苏清漪。就说……是本宫赏她的，让她好好戴着，替本宫祈福。”
挽月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——公主这哪里是赏步摇，分明是要借着这支步摇，警告苏清漪别忘了自己的身份，也警告远在江南的沈砚辞，苏清漪的生死荣辱，依旧捏在公主手里。
“奴婢这就去办。”挽月躬身退下，捧着木盒快步出了玲珑阁。
家庙位于京城郊外的半山腰，终年冷清，只有几个老尼和宫女看守。苏清漪穿着素色的僧衣，正坐在窗前抄写佛经，窗外的雪落在枯枝上，簌簌作响，像极了她此刻沉寂的心。
听到脚步声，她抬起头，见是挽月，眼底没有丝毫波澜——自从被送入家庙，季秋玲时常会派人送来些东西，有时是锦衣，有时是珠宝，却从来看都不来看她，显然是想让她在这冷清之地，日日看着这些曾经渴望却如今烫手的东西，受尽折磨。
“苏小姐，公主赏您一支步摇，让您好好戴着，替她祈福。”挽月将木盒放在桌上，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。
苏清漪没有去看那木盒，只是低头继续抄写佛经，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：“替我谢过公主。只是我已入空门，这些俗物，怕是用不上了。”
“苏小姐这话，可是不领公主的情？”挽月的语气冷了几分，“公主说了，您若是不肯戴，那这步摇，便只能扔去喂狗了——毕竟，在公主眼里，不懂得感恩的人，连狗都不如。”
苏清漪握着毛笔的手猛地一紧，墨汁滴落在佛经上，晕开一团乌黑的痕迹。她抬起头，看着挽月，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情绪，那是压抑许久的屈辱与恨意：“告诉公主，步摇我收下了。但我不会替她祈福，我只会祈祷，她早日为自己做过的事，付出代价。”
挽月脸色一变，刚想呵斥，却见苏清漪猛地拿起桌上的步摇，狠狠往桌角砸去。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，步摇上的红宝石应声而碎，金簪头也弯了变形，尖锐的断口处，竟划破了苏清漪的手指，鲜血瞬间涌了出来，滴在破碎的宝石上，红得刺眼。
“你……你竟敢损坏公主的赏赐！”挽月又惊又怒，指着苏清漪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苏清漪却毫不在意，任由鲜血顺着指尖滴落，她看着破碎的步摇，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：“告诉季秋玲，这就是她赏我的东西——金簪染血，一如她的人心，肮脏又狠毒。总有一天，我会让她知道，什么是生不如死。”
挽月不敢再多说，连忙捡起地上的破碎步摇，匆匆离开了家庙。她回到玲珑阁，将苏清漪的话和金簪染血的事，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季秋玲。
季秋玲听完，手中的茶盏“哐当”一声摔在地上，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，她却浑然不觉，眼底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：“好一个苏清漪！都成了阶下囚，还敢跟本宫叫嚣！”
她猛地站起身，来回踱步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：“挽月，去告诉家庙的老尼，从今日起，断了苏清漪的素斋，每日只给她一碗冷水两个窝头。她不是想跟本宫作对吗？本宫倒要看看，她能撑多久！”
“公主，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？若是让太后知道了……”挽月有些担忧。
“太后不会知道的。”季秋玲打断她，语气带着十足的笃定，“你只需按本宫说的做，若是出了什么事，本宫担着。”
挽月不敢再劝，只能躬身应下：“是，奴婢遵旨。”
季秋玲走到窗边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，眼底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更冰冷的情绪取代。她原以为苏清漪被送入家庙后，会变得安分守己，却没料到她竟还如此倔强，如此不知好歹。看来，仅仅是断了素斋还不够，她得让苏清漪彻底明白，跟她作对的下场，远比想象中更可怕。
而此刻的江南，沈砚辞刚处理完水渠的收尾工作，回到府中。下属将从京城传来的消息递给他——玲珑公主将沈砚辞送的步摇转赏给苏清漪，苏清漪摔碎步摇，被公主断了素斋。
沈砚辞握着纸条的手，指节泛白，连骨血都似在发冷。他想起苏清漪柔弱却倔强的模样，想起她被送入家庙时的绝望，心中的恨意如同江南的洪水，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“大人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？”下属看着他的脸色，小心翼翼地问。
沈砚辞深吸一口气，将纸条揉成一团，扔进火盆。火焰吞噬纸条的瞬间，他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坚定：“继续联络江南的官员，加快收集证据的速度。另外，派人去家庙附近盯着，务必确保苏小姐的安全，若是她有任何闪失，我唯你们是问！”
“是！”下属躬身退下。
沈砚辞走到窗前，看着窗外的雪景，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木刻平安符。他知道，季秋玲的手段越来越狠，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。他必须尽快积攒足够的力量，早日回到京城，救出苏清漪，为所有被季秋玲迫害的人，讨回公道。
这场跨越千里的较量，因一支染血的金簪，变得愈发凶险。京城的雪还在下，掩盖了玲珑阁的奢华与狠戾；江南的雪也未停，却冻不住沈砚辞心中复仇的火焰。而被囚禁在家庙中的苏清漪，正用仅存的倔强，对抗着季秋玲的折磨，等待着沈砚辞归来的那一天。
未来的路，注定布满荆棘，但没有人会选择退缩。一场足以颠覆皇权的风暴，正在悄然酝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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