赏梅宴上的风波，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，在薛府乃至整个京城贵女圈都漾开了不小的涟漪。萧珩当众维护薛家那个不起眼的庶女，甚至不惜拂了薛家嫡女的面子，这消息比春风传得还快。

薛柠的日子，因此变得更加“热闹”，也更加如履薄冰。

薛明珠自那日后便称病不出，但薛柠知道，那嫉恨的毒火绝不会轻易熄灭，只会在地下燃烧得更旺。嫡母王氏对她说话时，语气里的那份“礼遇”中，掺杂了更多审视和算计，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件突然增值的“货物”该如何最大化利用。连一向漠不关心的父亲薛明远，也破天荒地召她前去，拐弯抹角地问了些关于萧珩的喜好，话里话外暗示她“把握机会”、“光耀门楣”。

薛柠心里冷笑，面上却只能做出惶恐又羞涩的模样，一问三不知，反复强调自己只是运气好（或者说运气差）得了世子爷几分“怜悯”，实在不堪大任。她越是这般“扶不上墙”的样子，薛明远眼中越是闪过一丝不耐，却也暂时拿她没办法，只叮嘱她“安分守己，莫要惹世子爷不快”。

安分守己？薛柠巴不得自己能原地隐身。

然而，树欲静而风不止。这日午后，薛柠正对着窗外发呆，思索着能不能找个由头去城外的庵堂“静修”几个月，躲过这阵风头，宫里突然来了传旨太监，不是给薛府，而是指名道姓，皇后娘娘要召见薛家四小姐薛琳琅。

消息传来，薛府上下震动。皇后召见！这可是天大的脸面！王氏立刻忙乱起来，指挥着丫鬟婆子给薛柠梳妆打扮，恨不得将压箱底的好东西都堆在她身上。

薛柠却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，手脚冰凉。

皇后？中宫之主？她为何要见自己？一个五品侍郎家的庶女，何德何能入皇后凤目？

唯一的解释，只能是萧珩。

是因为赏梅宴上萧珩的维护，引起了皇后的注意？是觉得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“萧珩关注对象”有什么特别之处，想亲自看看？还是……听到了什么风声，想要警告或者拉拢？

无论哪种可能，对薛柠来说，都绝非好事。皇宫，那是比镇国公府更危险的地方，皇后，那是站在权力顶端的女人。一步行差踏错，可能就是万劫不复。

她脑子里飞快地过着《墨雨云间》里关于皇后的剧情。这位中宫娘娘并非太子生母，膝下只有一位公主，但地位稳固，手段高超，在朝堂后宫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。她与萧珩的关系……似乎有些微妙，既倚重镇国公府的势力，又对萧珩这个日渐势大的世子心存忌惮。

薛柠的心沉到了谷底。她感觉自己像一枚被投入棋局的小卒子，两边都是能轻易碾碎她的庞然大物。

“系统，救命！皇后召见，我该怎么办？”她病急乱投医地在心里呼喊。

【根据数据库分析，中宫召见风险等级：高。建议宿主保持‘怯懦’、‘无知’人设，谨言慎行，避免卷入权力漩涡。可酌情使用积分兑换【谨小慎微】临时状态加成，降低说错话概率。兑换需积分50点。】

50点！抢钱啊！薛柠看着自己那可怜巴巴的、全靠萧珩那点“变态”好感度攒下来的几十点积分，肉痛不已。但一想到皇宫的龙潭虎穴，她还是咬牙兑换了。保命要紧！

揣着刚刚生效、让她感觉自己呼吸都恨不得放轻三分的【谨小慎微】状态，薛柠穿着王氏精心挑选的、华丽却让她浑身不自在的衣裙，战战兢兢地随着引路宫女走进了巍峨肃穆的皇宫。

皇后的凤仪宫比想象中更为奢华，也更为压抑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气，宫女太监们行走无声，如同精致的木偶。

薛柠垂着头，跟着宫女穿过重重殿宇，心跳如擂鼓。她能感觉到两旁侍立宫人投来的、毫无温度的打量目光。

终于，她被引至一处暖阁。皇后并未坐在正中的凤座上，而是斜倚在一张软榻上，身着常服，看起来倒是比想象中平和几分。但那双凤目扫过来时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和洞察。

“臣女薛琳琅，叩见皇后娘娘，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薛柠跪下行大礼，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，将“怯懦无知”发挥到了极致。

“平身吧。”皇后的声音温和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抬起头来，让本宫瞧瞧。”

薛柠依言抬头，但目光只敢落在皇后裙摆的精致绣纹上。

皇后打量了她片刻，笑了笑：“果然是个清秀可人的孩子。难怪能入得了珩儿的眼。”

薛柠心里一紧，来了！果然是因为萧珩！

她赶紧又低下头，声音细弱：“皇后娘娘谬赞了……臣女蒲柳之姿，资质愚钝，实在……实在不敢当世子爷青眼……世子爷他……他只是怜悯臣女胆小……”

“哦？怜悯？”皇后端起茶盏，轻轻拨弄着浮沫，语气听不出喜怒，“本宫倒是听说，珩儿性子冷清，鲜少对旁人假以辞色。对你，倒是颇为不同。”

薛柠后背渗出冷汗。【谨小慎微】状态让她大脑飞速运转，却不敢有丝毫迟疑，生怕被看出破绽：“回娘娘……世子爷仁厚……或许是见臣女屡次失仪，实在蠢笨可怜……才……才出言维护……臣女心中只有感激和惶恐，绝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……”

她将姿态放到最低，反复强调自己的“不堪”和“恐惧”，希望能让皇后觉得她毫无威胁，只是一个偶然被萧珩“顺手”照顾了一下的小角色。

皇后静静听着，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，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思量。她放下茶盏，状似随意地问道：“你与珩儿，平日可有什么往来？”

薛柠心道果然还有后招，连忙回答：“回娘娘，并无甚往来。只有……只有前次世子爷召臣女去府中……抄录了几卷佛经……”

“抄经？”皇后似乎有些意外，随即笑道，“珩儿何时对佛经感兴趣了？倒是件雅事。看来薛姑娘是个静得下心的。”

薛柠不敢接话，只垂着头。

皇后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，关于薛柠的日常起居、家中姐妹等等，薛柠都小心翼翼地回答，句句不离“胆小”、“愚钝”、“不敢”，将一个没什么见识、被突然的“恩宠”吓破胆的小庶女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。

大约一炷香的功夫，皇后似乎觉得问不出什么了，便温和地勉励了她几句“恪守本分”、“谨言慎行”，赏了一对玉如意，便让她退下了。

走出凤仪宫，被外面的冷风一吹，薛柠才发觉自己里衣几乎都被冷汗浸湿了。刚才那短短的时间，简直比抄十遍佛经还耗神。

【叮！宿主成功应对高风险场景‘皇后召见’，行为判定：符合‘怯懦无知’人设，未引起皇后过度关注或疑心。奖励积分20点。临时状态【谨小慎微】剩余时间清零。】

薛柠松了口气，总算有惊无险。虽然亏了30点积分，但能全须全尾地出来，已经是万幸。

然而，她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，刚走到宫门口，就看到一辆熟悉的、装饰低调却难掩华贵的马车停在那里。车帘掀起，露出萧珩那张俊美却淡漠的脸。

“上车。”他言简意赅。

薛柠：“……”

刚出狼窝，又入虎口？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？！

她不敢违逆，乖乖地爬上马车，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，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。马车内部空间宽敞，熏着熟悉的冷冽雪松香，但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
萧珩闭目养神，并未看她，也没有开口的意思。

马车缓缓行驶，轱辘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
薛柠如坐针毡，脑子里胡思乱想：他怎么会在这里？是巧合？还是特意等她？皇后刚召见过她，他就出现，是关心？还是监视？

不知过了多久，就在薛柠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，萧珩忽然睁开了眼睛，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
“皇后问你什么了？”他问，声音平静无波。

薛柠不敢隐瞒，一五一十地，将自己如何抖抖索索、如何自贬、如何强调“恐惧”和“不敢”的回答，尽量还原了一遍。

萧珩静静听着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直到她说完，他才淡淡开口：“回答得尚可。”

又是“尚可”！薛柠现在已经对这两个字有点心理阴影了。

她偷偷抬眼，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，却见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她，忽然问了一句：

“你怕皇后，比怕本王更甚？”

薛柠一愣，下意识地比较了一下。怕皇后，是怕那种规矩森严、动辄得咎的权势碾压；怕萧珩，是怕他那种捉摸不透、可能下一秒就让你无声消失的诡异危险。两种怕，似乎……不太一样？

但她不敢说实话，只能硬着头皮道：“都……都怕……天威浩荡，臣女……臣女蝼蚁之身，自然畏惧……”

萧珩看着她那副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样子，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什么，快得让人捕捉不到。

他收回目光，重新闭上眼，不再说话。

马车很快到了薛府门口。

薛柠如蒙大赦，赶紧行礼告退。

就在她一只脚已经踏出马车时，萧珩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，很轻，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：

“以后宫里若再传召，让人告知本王一声。”

薛柠身体一僵，猛地回头。

萧珩依旧闭着眼，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幻觉。

但她知道，不是。

他这话……是什么意思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？还是更严密的监控？

薛柠心思混乱地下了车，看着马车缓缓驶离，消失在街角。

夜风吹过，带着寒意。

她站在薛府朱红的大门前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，自己似乎真的……再也无法从这个名为“萧珩”的漩涡中脱身了。

而她的脑子里，那个沉寂了片刻的系统，再次发出了提示：

【叮！目标人物萧珩好感度+8。当前好感度：24点。宿主行为判定：成功应对外部压力，并（无意中）激发了目标人物的……归属感（？？）。系统逻辑库发生未知错误，正在尝试修复……】

归属感？

薛柠看着那又涨了一截的好感度，再回想萧珩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话，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。

这攻略任务，好像真的被她玩坏了。

而她这只本想摆烂等死的小鹌鹑，似乎正被那只危险的猛虎，一步一步地，拖向一个她完全无法预知的巢穴。

第三十七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