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漫进窗户时，病房里只留了一盏低低的床头灯。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手不知何时搭在了白的小腹上，掌心贴着那片温热的皮肤，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白是被一阵轻微的触感弄醒的，意识还蒙着层雾，只觉得肚子上有只手，带着点粗糙的薄茧，却意外地暖。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，那只手猛地缩了一下，她才彻底睁开眼。
视线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时，白彻底懵了。
是柒？！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她不是应该在……记忆回笼的瞬间，白天的争执、他的冷漠、自己决绝的离开，还有后来突然袭来的腹痛……碎片般涌进脑海，最后定格在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。
“你……”白的声音还有些沙哑，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柒站起身，往后退了半步，像是刚才那个姿势烫到了他。他手里端着个搪瓷碗，碗沿还冒着热气，语气听不出情绪：“醒了？睡了快一天了，先吃点东西。”
白这才注意到那碗东西——看起来像是粥，米粒煮得有些散，里面混着几块切得歪歪扭扭的青菜，卖相实在算不上好。
“不太会做饭，”柒的声音低了些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，“将就吃点。”
他把碗递过来，白却像是被刺痛了一般，猛地抬手一推。
“哐当”一声，搪瓷碗摔在地上，粥洒了一地，混着碎瓷片，狼狈不堪。
“不要你的假惺惺！”白的声音陡然拔高，眼里瞬间蓄满了泪，却死死瞪着他，“现在装什么关心？你不是觉得这孩子是累赘吗？不是说我们只是交易吗？拿走你的东西，我不稀罕！”
柒站在原地，看着地上的狼藉，指尖动了动，最终还是握紧了拳。灯光落在他脸上，一半亮一半暗，看不清表情。
“我……”他想说什么，却被白打断。
“你走！”白别过脸，声音带着哭腔，却依旧倔强，“我不想看见你。”
病房里又陷入了沉默，只有白压抑的呼吸声在回荡。柒弯腰，一片片捡起地上的碎瓷片，动作很慢，指尖被划破了也没在意，血珠滴在米色的地板上，像极了未干的泪痕。
他没再说话，捡完碎片，默默退出了病房，轻轻带上门，把满室的委屈和夜色都关在了里面。
门外，柒靠着墙，抬手按了按眉心。原来，比起面对刀光剑影，哄人这件事，才是真的难。柒刚关上门，走廊里瞬间炸开了锅。
“刚才那是……首席？”一个新来的刺客揉了揉眼睛，怀疑自己看错了——那个平日里冷得像块冰，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的主儿，居然会被人指着鼻子骂“假惺惺”？还站在那一动不动？
旁边的老刺客干咳两声，压低声音：“别乱看，首席的事少议论。”话虽如此，他眼底的震惊藏不住。谁不知道柒的规矩？别说被人当面顶撞，就是跟他对视超过三秒的人，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。
“可刚才那位姑娘……”有人忍不住嘀咕，“居然敢把粥泼首席身上？换作别人，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吧？”
更让人瞠目的是，柒转身时，袍子下摆还沾着米粒，他居然没回头，就那么径直走了？这要是换作以前，整个基地都得为这点“冒犯”抖三抖。
“你们没看见吗？”一个负责守夜的暗卫凑过来，声音发颤，“首席刚才弯腰捡碎片的时候，手都在抖……不是气的，倒像是……怕伤着人？”
这话一出，走廊里彻底安静了。所有人你看我，我看你，眼神里全是“活久见”。
要知道，柒手里的刀，沾过的血比谁都多。当年有人在任务里慢了半秒，被他当场卸了胳膊，理由是“拖后腿”。可刚才，他就那么任由那姑娘把火气撒完，甚至在她转身时，还下意识伸手想扶——虽然最后又收回去了。
“难不成……”有人冒出个大胆的念头，“首席对那姑娘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老刺客低喝一声，却没再反驳。有些事，心里清楚就好，说出来，就是掉脑袋的罪过。
但所有人都记在了心里：那个敢对首席甩脸子的白衣姑娘，以后得绕着走——不是怕她，是怕不小心惹了她，让首席迁怒。
而柒回到自己的房间，反手关上门，才发现指尖还沾着刚才捡碎片时蹭到的粥渍。他盯着那点米黄色的痕迹看了半晌，破天荒地没立刻去擦，反而从怀里摸出块皱巴巴的手帕——那是刚才姑娘哭着跑出去时，掉在地上的。
他捏着那块带着淡淡药香的手帕，喉结滚了滚。
外面的议论还在继续，没人知道，这道平日里能挡下十柄淬毒匕首的门后，那个冷硬的背影，肩膀正微微发颤。
有些规矩，好像从刚才那碗泼出去的热粥开始，就悄悄碎了一角。消息像长了翅膀，一夜之间飞遍了整个基地。
“听说了吗？首席要当爹了！”
“真的假的？那姑娘是谁啊？胆子也太大了，居然敢……”
“何止啊，我听医疗站的人说，首席亲自守了一整夜，还被那姑娘泼了粥，愣是没发火！”
议论声在食堂、在训练场、在任务交接点此起彼伏，每个人脸上都写着“难以置信”。
要知道，柒是整个末日里的传奇。十五岁成为最年轻的暗影刺客，十七岁坐上首席之位，手里的魔刀千刃染过多少枭雄的血，没人说得清。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，永远冷光闪闪，永远不近人情。多少势力想拉拢他，多少女人想靠近他，全被他用刀或者更冷的眼神挡了回去。
谁能想到，这样一个站在巅峰的人物，会在十八岁这年，栽在一个来历不明的白衣少女手里？
“十八岁当爹……这在末日里倒是少见。”有人咂咂嘴，语气复杂，“以前总觉得首席是石头里蹦出来的，没心没肺，现在看来，也跟咱们一样，是个人啊。”
“可不是嘛，”旁边的人接话，“昨天我看见首席去仓库了，居然在挑婴儿用的东西！那笨拙的样子，差点没认出来是他。”
“还有啊，听说那姑娘身子弱，首席把基地里仅存的营养剂全让人送过去了，连长老们想申请点都被怼回去了！”
这些消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，一圈圈荡开，刷新着所有人对柒的认知。那个曾经只与杀戮、任务、准则挂钩的名字，如今开始与“温柔”“笨拙”“护短”这些词联系在一起。
有人羡慕，羡慕白能让冰山融化；有人敬佩，敬佩柒敢打破世俗的眼光；也有人担忧，觉得感情会成为首席的软肋，影响基地的安危。
但更多的人，是在私下里松了口气。原来再强大的人，也有血有肉，也会为一个人牵肠挂肚。这让活在末日阴影下的他们，仿佛也看到了一丝希望——或许，冰冷的生存法则之外，真的有值得守护的温暖。
而这些议论的中心人物，此刻正坐在白的床边，手里拿着本从废墟里捡来的育儿手册，看得眉头紧锁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落在他黑紫色的刺客服上，竟柔和了几分。
白还在睡着，眉头微蹙，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。柒伸出手，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，动作轻柔得不像他自己。
外面的风言风语，他不是没听见。但比起那些，他更在意的是，怀里的手册说“孕妇要保持心情愉悦”，该怎么让她高兴起来？
首席暗影刺客的世界里，第一次有了比任务更棘手的难题。但这一次，他没觉得烦躁，反而在那密密麻麻的字迹里，尝到了一丝……名为“期待”的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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