仓库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，白靠在柒身边睡得很沉。连日来的恐惧和疲惫被一种奇异的安全感驱散，她甚至在梦里都觉得踏实，身体不自觉地往温暖的地方倾斜，最后干脆歪倒在柒的肩膀上，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，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攥得紧紧的。
柒是被衣角的拉扯感弄醒的。
意识回笼的瞬间，刺客的本能让他浑身肌肉紧绷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手，就想扣住身边的“威胁”。可指尖触到的是一片柔软的发丝，还有女孩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——不是杀气，是一种陌生的、带着点暖意的气息。
他低头，看见白睡得一脸安稳，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他的手臂上，那只抓着他衣角的手，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。
“放手。”柒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，冷得像冰。
白没醒，反而咂咂嘴，抓得更紧了，像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舍不得放的东西。
柒的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杀过的人能堆成山，见过的算计和背叛比风沙还多，却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——一个差点被他杀掉的女孩，不仅救了他，还敢在他身边睡得这么沉，甚至……抓着他不放？
他尝试着抽回衣角，可白的手像长在了上面似的，纹丝不动。柒的耐心本就不多，此刻更是濒临耗尽，直接伸手捏住了白的手腕，力道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。
“唔……”白被捏得皱起眉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对上柒那双毫无温度的黑眸，瞬间清醒了大半。她猛地松开手，往后退了两步，看着柒手里那把不知何时再次出现的魔刀，心脏“咚咚”狂跳。
“你、你醒了？”白咽了口唾沫，强装镇定，“是我救了你！你身上的伤都是我处理的！”
柒握着刀的手没动，刀尖依旧指着她，眼神锐利如鹰：“这些药哪里来的？”末日里资源匮乏，止血粉和解毒膏都是奢侈品，这女孩凭空拿出这么多，绝不正常。
“我……”白语塞，总不能说自己回了趟出租屋吧？
“麻烦。”柒吐出两个字，眼神里的杀意又浓了几分。在他看来，留着一个来历不明又麻烦的人，就是给自己留祸患。
“别杀我！”白吓得脸色发白，连忙从包里掏出那个还温热的盒饭，“我、我请你吃饭！你看，还是热的！”
柒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白色餐盒上，眉头微挑。末日里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，热食更是想都别想。他狐疑地接过，手指触到餐盒的温度时，动作顿了顿。
白趁机小声说：“你把刀收起来好不好？我真的没有恶意，就是想……想跟你一起活下去。”
柒没理会她的话，单手打开餐盒——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米饭，还有红烧排骨和炒青菜，油亮的酱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，和这末日的血腥气格格不入。
他愣住了。
在这片黄沙漫天、人命如草芥的土地上，他见过用半块发霉的面包就能引发血案，见过人为了一口清水互相残杀，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份……像样的饭菜。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，恍惚间，竟让他想起了某些被遗忘的、遥远的片段。
白看着他愣住的样子，心里稍微松了点气，试探着说：“你快吃吧，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柒没动，只是抬眼看向她，眼神依旧冰冷，却少了几分杀意：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白咬了咬唇，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月白裙，又摸了摸银白色的头发：“我叫白，就是……一个普通人。这些东西……是我运气好找到的。”她不敢说实话，只能含糊其辞。
柒盯着她看了几秒，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。最后，他收起了魔刀，低头拿起筷子，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。
温热的、带着甜味的肉汁在舌尖化开，久违的烟火气让他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。他没再追问，只是沉默地吃着饭，动作依旧利落，却不像刚才那样处处透着杀气。
白看着他吃饭的样子，突然觉得，这个冷血的首席暗影刺客，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相处。至少，他没有在接过盒饭的瞬间就杀了她。
仓库外的风沙还在呼啸，仓库里却弥漫着饭菜的香气。白抱着自己那份盒饭，小口小口地吃着，偶尔偷偷看一眼柒，心里默默祈祷：一定要平安活下去啊，不管是在这个末日，还是……以后的日子。白看着柒起身要走，连忙扒拉了两口饭就追上去，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盒饭：“柒，等等！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？”
柒脚步没停，背对着她，声音冷得像淬了冰：“你救过我，人情我记着。但别跟着我。”
“我不是要赖着你！”白跑到他面前，张开手臂想拦住他，又怕被他的杀气吓到，动作僵在半空，“我就是……就是想跟你一起走。这末日太危险了，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。”
柒终于转头看她，眼神里满是不耐：“我不带累赘。”
“我不会成为累赘的！”白急得脸都红了，“我可以帮你处理伤口，帮你找东西，我什么都愿意做！你看，我还能从……从别的地方找到吃的和药品！”她指了指空了的餐盒，暗示自己有特殊的“渠道”。
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：“刺客从不需要同伴。”
他绕开白就要走，白却像是下了决心，又追上去拽住他的衣角：“你等等！就当是……就当是还我救你的人情，带我走一段路行不行？就一段！”
这一次，柒的耐心彻底耗尽了。
他猛地转身，速度快得让白根本反应不过来，一只手就掐住了她的手腕，将她狠狠按在身后的墙壁上。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魔刀千刃，刀尖抵着她的脖颈，冰凉的触感让白瞬间浑身僵硬。
“得寸进尺，是会死的。”柒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响起，带着血腥气和杀意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里，“我警告过你，我是刺客，只会杀人，从不会保护谁。”
白的后背撞在墙上，疼得她眼眶发红，却不敢挣扎。脖颈上的刀刃泛着冷光，只要他稍一用力，自己就会血溅当场。她看着柒近在咫尺的脸，那双黑眸里没有丝毫温度，只有纯粹的漠然——就像漫画里描写的那样，他是为杀戮而生的利刃，从不懂温情。
“对、对不起……”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“我只是……只是觉得，你或许……”
或许会像保护漫画里的白衣少女一样，对自己伸出援手？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，在绝对的实力和冰冷的杀意面前，所有的幻想都显得那么可笑。
柒盯着她泛红的眼眶，又看了看她被按在墙上、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，捏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松。这女孩明明怕他怕得要死，却偏偏一次次凑上来，像只不知死活的飞蛾，往他这团火上撞。
“滚。”他收回刀，松开手，转身就走，没有丝毫留恋。
白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，捂着被掐红的手腕，看着柒决绝的背影消失在仓库门口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她就知道，现实不会像漫画里那样美好。柒是首席暗影刺客，是冷血的杀手，怎么可能会保护她这种陌生人？
可是……刚才他掐着她的时候，明明可以直接动手的，为什么又停了？
白抹了把眼泪，看着空荡荡的仓库门口，心里那点刚刚熄灭的火苗，又不知死活地窜了起来。
她不能就这么放弃。
至少，要跟着他，看看这个真实的柒，看看这个真实的末日世界，到底和漫画里写的，有什么不一样。
白从地上爬起来，拍了拍身上的灰，抓起那个小小的医疗箱，深吸一口气，朝着柒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。
风沙吹乱了她的银发，却吹不灭她眼里那点执拗的光。哪怕被当成累赘，哪怕随时可能被杀，她也想再靠近一点——靠近那个她曾在漫画里，仰望了无数次的身影。黄沙漫过脚踝，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柒身后，银白色的裙摆沾满了污泥，却依旧固执地迈着步子。
“柒，等等我！”她的声音被狂风卷得支离破碎，柒却像没听见一样，脚步不停，黑色的作战服在昏黄的天地间划出一道冷硬的线条。
这已经是她被甩开的第五次了。
从仓库出来后，柒就刻意加快了速度，显然是想甩掉她这个“累赘”。可白像是认准了他，不管他走多快，总能跌跌撞撞地跟上来，哪怕被风沙迷了眼，被碎石磨破了脚，也咬着牙不吭声。
柒猛地停下脚步，转身时眼底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：“你到底想怎样？”
白被他吼得一缩脖子，却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，从医疗箱里掏出一小瓶清水递过去：“你……你渴了吧？喝点水。”
柒的目光落在那瓶还带着余温的水上——这在水资源匮乏的末日里，是比药品更珍贵的东西。他皱眉，没接：“我不需要。”
“可你流了那么多血……”白没敢收回手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，“补充点水分总是好的。”
柒看着她倔强的样子，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。他见过太多人为了生存不择手段，像她这样明知道跟着他危险，还硬要贴上来的，简直是愚蠢。若不是念着她救过自己的人情，他早就拔刀了。
“滚。”他吐出一个字，转身继续往前走，步子比刚才更快。
白看着手里被冷落的水瓶，鼻尖一酸，却还是小跑着跟上去。她知道柒烦她，嫌她笨，嫌她拖后腿，可在这举目无亲的末日里，他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“真实”的存在——是她从漫画里读了无数次的名字，是她在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路过一片废墟时，柒突然侧身躲进断墙后，同时反手将白拽了过去，捂住她的嘴按在墙上。
白吓了一跳，刚要挣扎，就听见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，伴随着变异生物特有的嘶吼。柒的掌心带着薄茧，捂着她的唇，力道却不算重，只是将她牢牢护在怀里，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。
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，温热而坚实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，却奇异地让白安下心来。她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，还有握着刀柄的手微微绷紧的力道——那是刺客在猎物靠近时的本能。
变异生物走远后，柒才松开手，动作利落得像从未碰过她一样，低声警告：“不想死就闭嘴，别跟着我。”
白看着他冷漠的侧脸，突然鼓起勇气问：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？”
柒没回答，算是默认。
“可我……”白的声音低了下去，“我除了跟着你，不知道该去哪里。这里的怪物，这里的人，都好可怕……只有跟着你，我才觉得……”
才觉得像活在漫画里，像那个被柒守护的白衣少女一样，哪怕身处险境，也有一丝微光。
柒的脚步顿了顿，没回头，只留下一句冷硬的话：“再跟着，我不保证会杀了你。”
他走得更快了，几乎是在疾奔。白看着他的背影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还是咬着牙追了上去。
她知道自己很傻，很固执，甚至可能下一秒就会被这个冷血的刺客一刀砍了。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，就像控制不住在看到他时，心底那点不肯熄灭的、关于“守护”的幻想。
风沙依旧很大，前路依旧凶险。柒的背影在漫天黄沙中越来越远，白却死死盯着那道影子，一步一步地，执拗地追了上去。
她想，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也好，哪怕只能做个被嫌弃的“累赘”也好——至少，她不是一个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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