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停了。
石门前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水,压得人胸口发闷。黎姿站在原地没动,手指微微抬起,指尖泛起一层极淡的光,像晨雾里飘着的一缕银线。她盯着那道裂开的岩缝,目光一寸寸扫过两侧石壁。
我下意识摸了摸后颈,那里还留着一丝温热,不烫,也不散。玉佩在口袋里安静躺着,没有震动,也没有变冷。它像是在等什么。
“有字。”孟子晴忽然开口,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“左边这块石头上……刻着东西。”
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。石壁表面覆盖着青苔和盐渍,但靠近地面的位置,确实有一排歪斜的刻痕。线条古老,走势生硬,像是用利器反复划出来的。
黎姿走近几步,伸手拂去湿泥。她的动作很轻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当最后一块污垢被抹开时,整片符文显露出来——一道环形纹路嵌在石面中央,外围缠绕着七道断裂的弧线,像被撕碎的锁链。
“九重锁灵印。”她低声说,“封魂用的。”
“谁的魂?”我问。
她没回答,只是退后半步,抬头看向整座石门。阳光被云层挡住,阴影落在她脸上,只露出半边唇角绷得很紧。
我往前走了一步,掌心贴上符文边缘。
刚触到石面,指尖就是一麻,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。紧接着,一股熟悉的感觉从手腕窜上来——不是记忆闪回,也不是画面浮现,而是一种……归属感。就好像这道符,本该由我来画,也本该由我来破。
“别乱碰!”孟子晴一把拽住我胳膊,“你不知道会出什么事!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说,“它认我。”
她愣了一下,手松开了。
我把左手按在符文中心,试着注入一丝力气。起初什么也没发生,石门依旧沉默。可三秒后,那圈环形纹路突然亮了一下,幽蓝色的光顺着七道断弧蔓延,像是干涸的河床重新有了水流。
地面开始震。
不是剧烈晃动,而是那种从地底传来的、持续不断的嗡鸣,脚底能感觉到节奏,一下,又一下。
黎姿迅速站到我身侧,低声说:“它在检测你的气息。别中断。”
我咬牙撑着,额头渗出汗珠。体内的某种东西正在被牵引,像是沉睡的根须被唤醒,缓缓向上攀爬。后颈的红痕渐渐发热,热度越来越强,最后竟像贴了块烧热的铜片。
石门两侧的古老文字浮了出来,在灰暗的石面上泛着微光。
黎姿念出声:“血契者入,异心者焚。”
孟子晴倒吸一口冷气,往后退了小半步,却又立刻停下,攥紧了背包带子。
“什么意思?”她问。
“意思是,”我喘了口气,“只有真正想进去的人,才能进去。”
“那你呢?”她盯着我,“你是真心想进吗?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责任,不是为了救谁,也不是被人推着走——你自己,想不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?”
我没回头,但听得出她的声音在抖。
我想了想,点头:“我想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符文颜色变了。幽蓝褪去,转为一种暖金色,像是夕阳照在旧铜器上的光泽。整座石门从中裂开一道缝隙,宽不过半尺,却有股冷风猛地冲出来,带着尘土和陈年木料腐朽的气息。
黎姿抬手,指尖微光一闪,那阵风里混着的一丝黑气立刻消散。
“有残秽。”她说,“封了很久,但没彻底压住。”
“里面……真有人?”孟子晴声音发紧。
“不一定。”我盯着门缝,“可能是东西,也可能是什么都没剩下。”
她咬住下唇,半天才挤出一句:“那你还进?”
“当然。”我回头看她,“不然白来了?”
她瞪我一眼,却没再说阻止的话,反而把手伸进包里,掏出父亲给的护身符,举起来晃了晃:“那我跟着,别丢下我。”
黎姿轻轻握住我的手。她的掌心微凉,但很稳。
我们三人并排站着,面对那道开启的门缝。身后是退潮后的沙滩,海水缓慢退回远处,留下一条湿漉漉的痕迹。头顶的云层低垂,却没有要下雨的意思。
我深吸一口气,抬脚往前迈了一步。
鞋尖刚碰到门槛,后颈的红痕猛地一烫,像是被人用火钳烙了一下。同时,玉佩在口袋里轻轻颤了一下,随即恢复平静。
门内的黑暗比想象中更深,不是单纯的无光,而是一种……吞噬感。站在外面看,只能看到几尺深的通道,再往里就被黑吞没了。
“等等。”黎姿忽然拉住我袖子。
我停下。
她蹲下身,手指贴在门槛边缘的石板上,闭眼感应了几秒,然后抬头:“地上有残留的足迹,很浅,方向是从里面出来的。”
“有人出去过?”孟子晴脱口而出。
“不。”黎姿摇头,“足迹是向内的,但时间很久了。最后一次进入的人……是你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她没再多说,只是站起身,站到我身边:“这一次,我不再让你一个人。”
我点点头,握紧她的手,另一只手扶住腰间的书包带。
孟子晴跟上来,站在我右后方半步的位置,一只手始终抓着我的校服后摆。
我们就这样一步一步,走向那道裂开的石门。
离门缝还有三步时,我闻到了一股味道——不是霉味,也不是血腥,而是一种极淡的香气,像是晒干的桃花落在热水里泡开的味道。
我的心跳慢了一拍。
这个味道……我记得。
脚步没停,但我下意识放轻了。当第一只脚跨过门槛时,地面传来轻微的响动,像是机关被触发的前兆。可什么也没发生。只有风,从更深的地方吹出来,拂过脸颊,带着那股熟悉的气息。
通道不算窄,勉强能容两人并行。墙壁是粗糙的岩石,表面涂着一层暗色物质,像是某种防火的泥料。地面铺着石板,缝隙间长着枯黄的苔藓。
走了五步,身后那道门无声合拢。
孟子晴“啊”了一声,猛地转身,却发现石门已经严丝合缝,看不出任何开启的痕迹。
“别慌。”我说,“它不会关死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她问。
“因为如果真要困住人,刚才就不会让我们进来。”
黎姿忽然抬手,指向左侧墙面。
那里有一道新的刻痕,比外面的符文更浅,几乎被岁月磨平。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——是一把折扇的轮廓,扇骨十三根,末端带钩,正是玉清昆仑扇的标志。
我伸手抚过那道刻痕。
指尖刚触到石面,眼前骤然闪过一个画面:我站在昏暗的殿堂中央,手中长扇展开,风雪弥漫四周。对面跪着一个人,披着黑袍,头低着,我看不清脸。他手里捧着一块碎片,递向我。
画面消失得很快,快得让我抓不住细节。
“你看到了?”黎姿问。
“一个片段。”我收回手,“有人在交还碎片。”
“那说明……里面不止有封印。”她声音很轻,“还有人在等你。”
孟子晴咽了口唾沫,小声说:“所以咱们现在,是在闯别人的家?”
没人回答她。
通道继续向前延伸,拐了个缓弯。转过去之后,前方出现一面石墙,墙上嵌着一块方形凹槽,大小刚好能放进一块巴掌大的物件。
我掏出玉佩,试着往里放。
刚靠近,凹槽边缘亮起一圈微光,像是回应。
我正要将玉佩放进去,忽然察觉到不对劲——玉佩的温度变了。它原本是常温,此刻却开始发烫,而且越来越热,几乎要灼伤掌心。
我猛地缩手。
下一秒,整面墙上的石砖发出“咔”的一声轻响,像是有什么机关松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