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爬上窗台,药罐在灶上咕嘟作响。我坐在餐桌边,右腿还带着一阵阵发紧的胀痛,像是有根铁丝在筋肉里来回拉扯。父亲背对着我搅动炉火,衬衫领口磨得有些发白。
“爸。”我开口,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,“我们得去一趟海边。”
他没回头,手里的汤匙顿了一下。
黎姿站在客厅角落,指尖轻轻搭在昨晚带回的那片扇骨上。微光一闪,水面般的波纹从她指腹散开,映出一段模糊影像——灰蓝色的海面,浪拍礁石,一道半埋在沙中的石门轮廓若隐若现。
“碎片就在那里。”她说,“很弱,但能感觉到它的脉动。”
孟子晴从房间出来,手里拎着双运动鞋。“我也去。”她把鞋放在玄关,“别想甩开我。”
父亲终于转过身,目光落在我后颈。我知道他在看那道红痕。自从上次融合碎片后,它就不再只是淡淡的印记,偶尔会渗出一点温热,像被阳光晒透的石砖。
“你知道那地方是什么来历吗?”父亲走到柜前,拉开最底层的抽屉,“三百年前,魔气溃散时,有三股残流被封进海底岩层。那座古迹,是镇压点之一。”
我没起身,只是把手掌按在家中供奉的残扇之上。触碰的瞬间,一股熟悉的震颤顺着指尖窜上来,扇面泛起青光,映出一个身影——我站在悬崖边缘,手中长扇展开,风雪呼啸而下,海浪在百丈外凝成冰墙。
父亲盯着那画面,眼神变了。
他知道这不是巧合。
良久,他取出三个布包,逐一递来。给黎姿的是一枚红绳系着的小符牌,纹路像是某种兽形;我和孟子晴各得一枚玉佩,入手微凉,表面刻着细密的回旋纹。
“要是听见风里有人哭,”他说,“立刻回来。不是幻觉,是屏障在警告。”
我收好玉佩,背上书包。伤还没好利索,走路仍有些拖步,但已经能撑住全身重量。黎姿默默递来外套,袖口蹭过我的手腕,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桃香。
楼下公交站,风突然大了起来。
树叶打着旋贴地滑行,路灯晃了两下。孟子晴抬手扶住帽子,皱眉看向天际——乌云正从海岸方向压过来,明明早晨还是晴空。
黎姿闭眼片刻,指尖再次泛起微光。“不是天气。”她睁开眼,“古迹周围的灵力场在排斥外来者,越靠近阻力越强。”
“那就说明我们找对了。”我把背包带勒紧了些。
巴士到站时卷起一阵尘土。车门打开,司机探头看了我们一眼:“真要去那边?气象台刚发了预警,沿海可能起雾。”
“我们到了就返程,不耽误太久。”我说。
他点点头,没再多问。
车上人不多。我们坐进后排,窗外城市逐渐稀疏,高楼退成矮楼,霓虹换成路灯,最后连路灯也变得零星。公路开始沿着海岸线蜿蜒,右侧是漆黑的礁石群,左侧则是望不到头的海面,灰蒙蒙的水天交界处,仿佛藏着一口深不见底的井。
孟子晴靠窗坐着,忽然伸手敲了敲玻璃。“等等。”她指着远处,“那个是不是你说的石门?”
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。
海中央一块孤立的礁石露出水面,形状像断裂的刀锋。潮水退去时,底部显现出半圆形的凹槽,边缘整齐得不像自然形成。一道裂痕贯穿其中,像是被人强行推开过。
黎姿凝视着那处,呼吸微微放慢。
“它开了条缝。”她说,“以前完全封闭的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我问。
“就在昨晚。”她转头看我,“和余梦露说出真相的那一刻。”
我心头一震。
那天晚上,她站在教室门口,一字一句替我们挡下所有猜疑。她说黎姿用扇骨拦下了黑气,说我看不见生死也要往前冲。那些话像凿子,一层层敲开了别人眼中的迷雾。
而现在,千里之外的封印,也在同一时间松动。
“不是巧合。”黎姿低声说,“是羁绊触动了共鸣。”
车继续向前,雾气渐渐浓了起来。前方路面像被牛奶泡过,车灯照出去只能看清十几米。司机减了速,广播开始播报临时调度信息。
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玉佩,温度比刚才更低。
孟子晴忽然坐直身体:“你们听到了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海的声音。”她皱眉,“不对劲。”
我侧耳倾听。
风声之外,确实有种低频的嗡鸣,像是从海底传来,又像是直接钻进脑子里。节奏缓慢,却带着压迫感,每一声都像踩在心跳间隙。
黎姿的手覆上车窗,指尖再次亮起微光。这一次,光芒触及玻璃的刹那,外面的雾竟退开了一小圈,露出一段清晰的海岸线。
就在那一瞬,我看见礁石上的裂缝里,闪过一道极淡的青色光晕。
和昆仑扇的颜色一样。
“它在回应你。”黎姿收回手,脸色有些发白,“你在靠近,它就在苏醒。”
我没有回答,只觉得后颈那道红痕又开始发热,热度顺着脊椎往下蔓延。
司机突然踩了刹车。
前方道路被一道临时警戒线拦住,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引导车辆调头。“前面塌方了!”他朝我们喊,“沿海路段积水严重,所有班车改道!”
乘客陆续下车,议论纷纷。
我们三人站在路边,望着被浓雾吞没的公路尽头。
“步行过去要多久?”我问。
“至少四公里。”孟子晴看着手机地图,“而且全是野路。”
“没有别的选择。”我把背包重新背好,“雾再厚,我们也得走过去。”
黎姿点头,率先迈步。
脚下的泥土已经开始湿润,每一步都会陷进去半寸。风从海上吹来,带着咸腥和某种说不出的陈旧气息,像是打开多年未动的木箱时飘出的味道。
走了约莫二十分钟,地面突然变得坚硬。
低头一看,是一段石板路,半掩在沙土之下,表面刻着模糊的符号。我蹲下用手拂去泥沙,指尖触到一处凹陷——形状像一把折扇的轮廓。
“这是引道。”黎姿轻声说,“通向古迹内部。”
又前行百余米,雾忽然静止。
不是变淡,也不是散开,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,悬在空中不动。前方出现一座低矮的石拱门,两侧立着残破的石兽,一只断了头,另一只只剩半边身子。
门内一片死寂。
我踏上前阶,玉佩突然剧烈发冷,几乎要冻伤皮肤。与此同时,后颈的红痕猛地一烫,像是有人往血管里灌进了热水。
黎姿抓住我的手臂。
“里面有东西醒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