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从教室窗户斜切进来，照在空着的课桌上。我扶着门框站稳，右腿还带着一股沉坠感，像是灌了铅。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，几个同学经过时放慢了速度，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，又迅速移开。
黎姿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，校服袖口微微卷起，露出一截手腕。她抬头看见我，没说话，只是把旁边那张桌子上的书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，腾出空间。
我走过去坐下，动作有点僵，膝盖不太听使唤。刚把手肘撑上桌面，前排就有声音低低响起。
“听说他是为了那个转学生才受伤的。”
“不是说被捅了吗？怎么还能走路？”
“谁知道是不是真的，搞不好是逃课被抓，编了个理由。”
我盯着自己的手指，慢慢握成拳。昨天夜里那些画面还在脑子里翻腾——雪地、断扇、火光里的哭喊。可现在这些声音更刺耳。
我抬眼看向说话的人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，正和同桌交头接耳。他察觉到我的视线，顿了一下，但没停下。
“你们亲眼看见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？”我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让周围安静了几秒。
他转过身来，推了下眼镜：“谁不知道你在护着她？连命都不要了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我问，“你那天晚上在哪？在教室里传闲话，还是躲在被窝里刷短视频？”
他张了张嘴，没说出话。
后排一个女生小声嘀咕：“说不定她真有问题……你看她从来不跟人走得太近，也不参加活动，像个外星人。”
我还没回应，门口传来一阵骚动。
余梦露站在那儿，手里抱着一叠作业本，丸子头比以前扎得低了些，脸上没什么表情。她看了我一眼，又看向黎姿，然后径直走到那群议论的人面前。
“你们说得挺热闹。”她说，“那天晚上我在现场。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她把作业本放在讲台上，转身面对教室：“杨毅被人围住的时候，冲上去的是他。我差点被那个东西抓走，救我的是他。而黎姿——”她停顿了一下，声音清楚得不像平时的她，“她站在最前面，用一根扇骨挡下了能让人疯掉的黑气。”
有人想插话：“可这不正常啊，普通人哪能做到……”
“正常？”余梦露冷笑一声，“你们觉得被刀划伤还能站起来算正常？觉得一个人能在废墟里扛着另一个人走几百米算正常？可这些事就发生了，就在你们睡觉的时候。”
她终于看向黎姿，眼神复杂，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。
“我不喜欢她。”她说，“到现在也不喜欢。我喜欢杨毅，喜欢了很久。但我分得清谁在害我，谁在救我。”
教室里没人再说话。
窗外的风掀动窗帘一角，阳光洒在地板上，映出一道斜长的光影。黎姿低头翻开课本，指尖轻轻抚过纸页边缘，仿佛刚才的一切与她无关。
午休铃响后，人群渐渐散开。有几个原本对我避之不及的同学路过时点了下头，算是打招呼。有个女生经过黎姿座位时，犹豫了一下，放下一瓶牛奶就快步走了。
我扭头看她：“你还好吗？”
她合上书，嘴角微动：“他们只是害怕不了解的东西。”
“可你不解释。”
“解释有用吗？”她反问，“有些人愿意相信真相，有些人只想听故事。”
我没再说话。
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，我因伤免修，在教室等下一节课开始。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，余梦露端着两杯奶茶走进来，一杯放在我桌上，另一杯走向黎姿。
“原味珍珠，少糖。”她把奶茶递过去，“你说过你喜欢这个口味。”
黎姿怔了一下，接过杯子，轻声道谢。
余梦露站在那里，手攥着空杯，像是还有话要说。
“那天之后……你有没有再梦见那些东西？”她忽然问。
黎姿摇头：“没有。但它留下的痕迹还在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余梦露低头看着自己掌心，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红痕，像被火烧过，“每晚闭眼，都能感觉到那种冷，不是温度，是……往骨头里钻的感觉。”
“那是残存的魔气。”黎姿说，“已经被压制了，不会再影响你。”
余梦露点点头，转身要走，却又停下。
“如果以后还有这种事……”她回头看着我们，“别把我排除在外。我不想再当那个只会嫉妒、被利用的人。”
说完，她走了出去。
放学前最后一节自习课，班里很安静。有人偷偷拿手机拍了黎姿的背影发到群里，结果不到五分钟就被删了。后来听说是班长动手的，理由是“影响班级风气”。
天色渐暗，值日生开始擦黑板。我收拾书包时，发现桌角多了张纸条，字迹工整：
【他们开始信你了。】
没署名。
我把纸条折好塞进笔袋，起身时腿还有点不利索，但比早上好多了。走到门口，看见黎姿在等我，手里拿着伞——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。
“你怎么知道会下雨？”
她看了眼天空：“风变了方向。”
我们并肩走出教学楼，雨丝斜打在台阶上，溅起细小的水花。操场上还有人在跑步，远处篮球场亮着灯。
刚走到校门口，身后传来喊声。
“等等！”
是余梦露，她跑得急，丸子头都松了半边，手里举着一把伞。
“给你们！”她喘着气把伞塞进我手里，“别淋湿了，伤口会发炎。”
我说谢谢，她摆摆手，转身往回走。走到一半，又停下来，没回头。
“明天见。”她说。
我和黎姿撑开伞，慢慢走在雨里。街道两侧的店铺陆续亮灯，一家奶茶店门口飘出甜腻的香气，混着雨水的味道。
“她变了。”我说。
“人心本来就会变。”黎姿说，“尤其是经历过生死之后。”
我点点头，没再说什么。
路过一家文具店时，橱窗里摆着一对情侣伞，蓝色的，印着小狐狸图案。我多看了两眼。
黎姿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，嘴角轻轻扬了一下。
雨越下越大，伞面发出密集的敲打声。一辆共享单车倒在路边，车筐里积满了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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