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灯的光斜照在巷口,我们一行人影子拉得很长。黎姿的手还扣着我的手指,掌心温热,不像车上时那样冷。
我收回手,轻轻活动了下右腿。伤口在裤子底下隐隐发沉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,但还能撑得住。
孟子晴走在前面,推开单元门:“到了,快进来吧,站都站不稳还逞强。”
家里灯亮得及时,玄关的感应灯一跳,父亲从里屋走出来,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,眉头微动,目光落在我腿上。
他没问发生了什么,只是说:“先坐下。”
我扶着墙挪进客厅,坐在沙发上。黎姿蹲下来帮我脱鞋,动作轻,指尖碰到脚踝时顿了一下,像是察觉到了什么。
“魔气还在往筋络里钻。”她说。
父亲已经拿来药箱,打开后没拿常规药品,而是取出一个小瓷瓶,倒出一点淡金色粉末,撒在我裤管裂开的伤口边缘。那瞬间,一股暖流顺着皮肉渗进去,原本像针扎似的隐痛一下子被压住。
“别乱动。”他低声说,手指在伤处轻轻一抹,金光一闪即逝。
我闭了会儿眼,额头上的汗慢慢退了。再睁眼时,呼吸顺畅了许多。
“谢谢爸。”我说。
他点头,转身去厨房倒水,经过茶几时看了眼我放在那儿的校服口袋——昆仑扇碎片还在里面,贴着布料,安静地躺着。
孟子晴递来一条湿毛巾:“擦把脸,你这脸色跟鬼一样。”
我接过,擦了把脸,抬头看见黎姿站在茶几边,盯着那片碎片。
“你想看看另一块吗?”她忽然说。
我愣了下:“你知道还有别的?”
她没回答,转头看向父亲的书房方向。
父亲端着一杯水回来,听见这话,停住了脚步。
“你要看?”他看着黎姿。
她点头:“它一直在等司音。”
父亲沉默了几秒,走进书房。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深褐色木盒,表面有裂纹,像是年代久远。他把盒子放在茶几上,没立刻打开。
“这是我收着的东西。”他说,“不是古董,也不是收藏。是……托付。”
他掀开盒盖。
里面是一块残缺的扇骨,青灰色,边缘泛着微弱的银光,形状和我手中的那片几乎能拼合。
我伸手去拿自己那片,刚一靠近盒子,后颈突然一热。
像是有股电流从脊背窜上来。
脑海里闪过画面:雪地,红衣女子跌倒,我冲过去,手中玉扇展开,风雪呼啸而起——
“杨毅?”黎姿抓住我的手腕。
我回过神,发现自己已经站起来,手僵在半空。
“没事。”我喘了口气,“就是……有点晕。”
她拿起我带来的碎片,轻轻放在盒子里那块旁边。
两片扇骨相距不到一寸时,空气微微颤了一下。
先是轻微嗡鸣,接着,青光自缝隙间溢出,如同水流缓缓交融。两块碎片慢慢靠拢,边缘开始融合,发出柔和的微响,像风吹过竹林。
孟子晴站在旁边,屏住呼吸。
父亲站在角落,眼神变了,不再是平常那个温和的中年人,倒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再见的人。
碎片完全贴合的刹那,整块扇骨亮了起来,青光流转一圈,又渐渐收敛。
它现在是一整块了,虽仍残缺,但完整了许多。
我伸手去拿,指尖刚触到,一股熟悉感涌上来——不是记忆,是身体的本能,仿佛这东西本就该在我手里。
“它认你了。”黎姿轻声说。
我握紧扇骨,忽然觉得体内有什么松动了一下。
灵力运行的路线清晰了些,之前总是卡在胸口那一段,现在竟能顺着手臂往下走。
我试着凝聚一点气劲到指尖,一丝微弱的风旋在指缝间成形,转了半圈,消散。
“你能控了。”她说,嘴角微微扬起。
“还不稳。”我摇头,“刚才差点把茶杯震碎。”
她说:“是因为记忆太多,一下子冲进来。”
我闭眼,那些画面又来了——昆仑山巅,大雪纷飞,我站在她身前,扇子挡下一道黑雷;火海之中,她抱着断扇哭喊,而我把最后一根扇骨折断,扔进烈焰。
“你烧了它。”她在我耳边说,“为了破开天罚阵,救我出来。”
我睁开眼:“所以……我不是在逃避宿命,是在完成它?”
她看着我,没说话,只是伸手抚过扇骨表面,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,像是曾经彻底碎过。
“下次别一个人做决定。”她说,“这次,我们一起。”
父亲这时走过来,把木盒重新合上,放回书房。
“今晚就在家睡。”他对我说,“别想明天的事。”
我点头,腿还是使不上力,被孟子晴扶着回房间。
她帮我铺好床:“你要是敢半夜偷偷练那什么灵力,我就把你手机没收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我躺下,手还攥着那块融合后的扇骨。
她关灯前看了我一眼:“你刚才……是不是看到什么了?”
“嗯。”
“是什么?”
我犹豫了一下:“我在雪地里,回头叫你名字。你应了,可我听不清。”
她怔了下,低声道:“那你记得就好。”
门关上,屋里只剩我一人。
窗外月光洒进来,照在书桌上。扇骨放在台灯旁,偶尔闪一下微光。
我闭眼,试着调息。体内的灵力比以往听话了些,像一条终于找到河道的溪流,缓慢却稳定地流动。
不知过了多久,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。
黎姿走进来,穿着白色睡裙,头发披着。她没开灯,在床边坐下。
“疼吗?”她问。
“不疼了。”我说,“就是累。”
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,确认没有发热,才把手收回去。
“你睡一会儿。”她说,“我守着。”
“你不回客房?”
“我不困。”
她坐到椅子上,背挺直,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像在守夜。
我看着她,忽然说:“你说的那个小龙虾店,我知道在哪。”
她抬眼看我。
“学校后街第三家,门口挂红灯笼的。”我说,“老板娘喜欢放川剧变脸的碟。”
她笑了:“你什么时候去打听过?”
“上次你提了一嘴。”我说,“我记得。”
她低头,手指轻轻摩挲着裙角。
房间里很静。只有空调低低的送风声。
我快要睡着时,听见她起身,走近床边。
她把扇骨拿起来,对着月光看了一会儿,然后轻轻放回我枕头边上。
“这一次,”她低声说,“我会比你醒得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