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笛声戛然而止的瞬间，我蹲在裂缝前，指尖离那块漆黑碎片只差一寸。
黎姿的手搭上我的手腕，力道不大，却让我停了下来。她没说话，只是将一丝凉意顺着接触处送入我体内，像是有风从脉络里游过。地面那片墨色的东西微微抽动了一下，表面暗光流转，像呼吸一样缓慢起伏。
“别碰。”她声音压得很低，“它还在等。”
我收回手，掌心的昆仑扇碎片安静贴着皮肤，不再发烫，但有种沉甸甸的感应还在，仿佛能听见那黑物内部传来极细微的嗡鸣。孟子晴靠在翻倒的货车边，左手紧紧攥着护身符残片，指节泛白。她喘了口气，慢慢挪到我们旁边，把玉佩边缘按进裂缝口。
一道微弱金光渗出，贴着地面蔓延开去，像蛛网般罩住那片黑影。原本还在波动的暗芒顿时一滞，像是被冻住了。
“只能撑一会儿。”她说，“这东西……好像认得我哥的气息。”
我没吭声。刚才那一战耗得太多，腿软得厉害，站都费劲。可我知道，不能在这儿久留。
余梦露还跪在几步外，手里捏着那片鳞状物，头垂着，校服袖口蹭着脸颊，湿了一大片。她肩膀轻轻抖，不是哭，更像是冷得发颤。从魔头溃散到现在，她一句话都没说，连看都不敢看这边一眼。
孟子晴忽然起身，走过去，在她身边停下。没有蹲下，也没有伸手扶，只是站着，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。
“你还活着，就已经赢了。”
余梦露猛地抬头，眼睛红得吓人。她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又咽回去。视线扫过我和黎姿，最后落在孟子晴脸上，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。
“你……为什么不恨我？”她嗓音沙哑，“我差点害死你们。”
“你没成功。”孟子晴说，“而且，救你的人也不是我。”
余梦露怔住。
我看向黎姿。她正半跪在地上，指尖凝着一点微光，缓缓注入封印阵中。那动作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什么。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，连唇色都淡了，可神情依旧平稳。
余梦露的目光跟着我移过去，看着黎姿低头施术的样子，忽然身子一晃，像是被什么击中。
“是你……”她喃喃道，“刚才那股风……是你替我挡的？”
黎姿没抬头，只点了点头。
余梦露喉咙滚动了一下，眼眶又红了。她低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手，指甲缝里混着黑色碎屑和暗红血迹，分不清是谁的。她慢慢松开手指，让那片鳞状物掉在地上，发出一声轻响。
然后她往前爬了两步，膝盖磨过水泥地，发出刺啦声。
“对不起。”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“杨毅……黎姿……对不起。我不该听它的。它说只要帮你赶走她，你就会回头看我一眼……可我现在才知道，就算没有她，你也根本不会看我。”
她说完这句话，整个人像是塌下去了。额头抵在地上，肩膀剧烈起伏，却没有哭出声。
我没说话。不是不想回应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。曾经她递来的奶茶、课间偷偷塞进我桌洞的小卡片、运动会时站在跑道边喊我名字的声音……全都回来了，可那些画面现在看起来那么遥远，像是隔着一层雾。
黎姿收手，封印阵的光圈稳定下来。她靠着墙慢慢坐直，抬眼看向余梦露。
“它利用的是你的不甘。”她说，“不是你的错。但你要记住，下次再有人许诺你能得到谁，先问问自己——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。”
余梦露抬起头，泪痕交错，却认真地看着她。
远处，警灯的光又亮了起来，红蓝交替扫过破窗，在地上划出行进的轨迹。脚步声由远及近，夹杂着对讲机的电流杂音。
“警察来了。”孟子晴低声说。
我立刻起身，把昆仑扇碎片收进衣袋。黎姿扶着墙站起来，脚步有些虚浮，但我看见她指尖微动，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在厂房入口扩散开来。空气像是起了层薄雾，扭曲了视线。
“走后门。”我说。
四人互相搀扶着往侧边移动。我走在最前面，腿还在打飘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孟子晴一手撑着腰，另一只手拉着余梦露。余梦露起初走得迟疑，后来渐渐加快脚步，始终落后我们半米左右。
推开锈死的铁门时，夜风吹进来，带着城市尾气和远处小吃摊的油烟味。街角公交站亮着灯，玻璃反着冷光。我们走到站台边，各自找地方靠着休息。
余梦露站在最外侧，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，低着头。她忽然伸手摸了摸耳垂，那里原本戴着一对珍珠耳钉，现在只剩一只。
“我明天……不来学校了。”她突然说。
没人接话。
“我爸要给我办转学。”她笑了笑，声音很轻，“也好，换个地方，重新开始。”
孟子晴看了她一眼：“记得按时吃饭，别熬夜刷题。还有，别随便相信网上认识的人。”
余梦露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。
我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水，递给黎姿。她接过，拧开喝了一口，递还给我。我没喝，就那样握着瓶子，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。
远处一辆公交车驶来，车灯照亮路面。轮胎碾过积水，溅起一片水花。
余梦露终于抬头，望向我们四个站在一起的身影。她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什么告别的话，但最终只是抿紧嘴唇，轻轻吸了口气。
车停稳，门打开。
我们依次上车。我最后一个踏上去，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她站在原地没动，路灯照在她脸上，映出淡淡的影子。她的右手慢慢从口袋里抽出，手里攥着那片黑色鳞状物。
下一秒，她松开手指。
那东西掉进路边排水沟，被一阵风吹散，消失在黑暗里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