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雾凝成的触须在空中炸开，碎成一缕缕青烟消散。孟子晴踉跄后退，撞上一辆报废轿车，胸口剧烈起伏，护身符贴在心口，发出微弱的光。
我冲上前一把将她拉到身后，左臂绷带被动作撕裂，血渗出来，顺着指尖滴落在锈蚀的铁皮上。掌心那片昆仑扇碎片仍在震颤，热度从指缝蔓延到手腕。
黎姿站在原地，玉佩悬在半空，光芒已不如先前明亮。她没有收回法器，而是盯着车底——余梦露还蜷缩在那里，身体微微发抖，眼神却直勾勾地望向我。
魔影没再攻击。
它缓缓转过身，背对着我们，面向余梦露的方向。声音忽然变了，不再刺耳，反而低沉柔和，像深夜电台里播音员的语调。
“你想要的，我一直都知道。”它说，“不是报复，也不是伤害谁。你只是想让他看你一眼，像看她那样。”
余梦露喉咙动了动，没说话。
“你为他抄过作业，假装生病让他送你回家，在奶茶店等他路过，连点单都选他喜欢的口味。”魔影继续说，“可你越靠近，他越看不见你。因为你不是‘命中注定’的那个。”
我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被黎姿轻轻按住肩膀。
“别出声。”她低声说，“它在织网，用她的回忆当丝线。”
魔影抬起手，掌心浮起一团光影。画面里是我和黎姿站在校门口，夕阳下她递给我一杯奶茶，我接过时笑了。那一幕发生在上周三放学后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。
可光影开始倒放、重复、放大——我的笑容被定格，眼神专注地看着她，仿佛世界只剩下这一角。而镜头外的余梦露，正站在便利店玻璃门后，手里拿着两杯还没送出的饮料。
“如果她不在了呢？”魔影轻声问，“你会不会终于发现，有人一直在等你？”
余梦露的眼泪落了下来。
“我不是……想害她。”她声音发抖，“我只是……想知道，如果她没出现，我会不会不一样？”
“你会。”魔影说，“你会是他第一个记住的人，是他雨天多带一把伞的理由，是他手机相册里偷偷存下的笑脸。”
她抬起头，泪眼模糊地看向我：“杨毅，你有没有想过，如果不是她突然转来，我们会不会……”
我没回答。
不是因为冷漠，而是那一刻，碎片猛地一烫，脑中闪过一个画面——漫天风雪中，一名红衣女子跪在石阶前，手中折扇断裂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。她抬头看我，嘴唇动了动，像是在喊什么，可风太大，听不清。
等我回神，余梦露已经站起身，从车底爬了出来。她走路不稳，像是踩在棉花上，目光却死死锁住我。
“她说她是天族公主，说你是青丘的殿下。”余梦露苦笑，“可你在教室里也会打瞌睡，在食堂抢最后一块鸡排，会因为我忘了还你笔记得意半天……这些，都是真的。”
“所以我不信。”她声音轻下去，“我不信什么前世宿命，不信非她不可。我只信我喜欢你这件事，是真的。”
黎姿往前半步，声音平静：“你有权利喜欢他。但你也得接受，喜欢不一定能换来回应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余梦露突然尖声问，“你穿越三界来找他，是不是也想过，万一他这辈子根本不想认你怎么办？万一他只想做个普通人呢？”
黎姿没说话。
空气静了一瞬。
魔影忽然笑了。
笑声由低转高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。它的身形开始膨胀，黑雾翻涌，轮廓拉长，头顶裂出一支弯曲的角，皮肤泛出暗紫色，周身浮现出数道扭曲的人形虚影，像是被钉在无形刑架上的魂魄。
“我不是影子。”它仰头宣告，“我是被你们遗忘的代价。”
孟子晴抓紧了护身符，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“三百年前，昆仑之战。”魔影睁开眼，瞳孔是竖立的猩红，“司音为护胭脂，引动扇灵屠尽魔卫七十二人。你们称他为英雄，可那些魂魄，谁来安葬？”
我心头一震。
记忆碎片再次翻搅——风雪中的战场，白骨为柄的扇子展开，寒流席卷天地。无数黑影倒下，哀嚎声淹没在风刃之中。有一具尸体最后抬手指着我，嘴唇开合，说的正是这句：“谁来安葬？”
“我便是残念所聚。”魔影指向我，“你们斩杀的，不该复活的，不愿记起的——我都替你们活着。”
黎姿猛然掐诀，玉佩光芒一闪，扫过对方全身。她脸色骤变：“它体内有封印痕迹，不是自然形成的魔物，是被人刻意留下的祭品。”
“聪明。”魔影冷笑，“那位贬入凡间的仙官父亲，当年亲手将我钉在轮回之外，只为保全他儿子的转世安宁。可封印会松，怨念不灭。”
我握紧碎片，声音压低：“你想报仇，冲我来。别扯无辜的人进这场旧账。”
“无辜？”魔影低头看向余梦露，“她心里早就在求我了。嫉妒不是罪，被忽视才是。她只要点头，我就让她成为你生命里无法忽略的存在——哪怕是以毁灭的方式。”
余梦露浑身一颤。
“我可以帮你。”魔影伸出手，“让你变得重要。只要你愿意，在关键时刻，挡在他们之间。”
她呼吸急促起来，手指抠进掌心。
“你说……只要我说好，就能让他记住我？”
“不止记住。”魔影低语，“他会痛。会悔。会明白失去你有多难熬。”
我往前一步，“余梦露！”
她猛地扭头看我，眼里全是泪水：“那你告诉我，除了黎姿，你心里能不能容下别人？哪怕一点点？”
我没说话。
不是犹豫，而是知道无论怎么答，都会伤人。
黎姿轻轻开口：“你可以恨我们，但别把自己变成工具。它给你的不是机会，是诅咒。”
“可我现在就已经是个笑话了！”余梦露吼了出来，“每天看着你们走在一起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，做什么都默契十足！就连我爸都说，那个新来的女孩，跟你特别配！”
风吹过废车场，卷起几张旧报纸打着旋儿掠过地面。
魔影的笑容扩大，嘴角几乎撕裂到耳根。
“选择吧。”它说，“是继续做透明人，还是让我帮你，强行刻进他的命里？”
余梦露的手慢慢抬起，指尖微微颤抖。
黎姿结印准备反击，孟子晴也举起护身符，目光紧盯着那道即将落下的手。
我盯着余梦露的眼睛，掌心的碎片越来越烫，后颈红痕像要烧穿皮肤。
就在这时，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。
那滴泪没落在地上，而是在半空中凝住了。
一丝银光缠绕其上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托住。
紧接着，整片废车场的地表浮现出细密裂纹，一道道淡金色符文从地下浮现，呈环形向外扩散，直指魔影脚下。
魔影神色一变：“这是……昆仑禁阵？不可能！它早已崩毁！”
黎姿瞳孔微缩：“不是阵法复苏……是扇灵在回应某种情绪。”
我低头看向掌心。
碎片正在自行震动，银光透过指缝溢出，映照在我脸上。
原来它感应到的，不是敌人强大，而是人心将坠。
余梦露的手停在半空，泪珠仍悬于眼角。
魔影怒吼一声，周身黑雾暴涨，试图压制四周浮现的符文。可那些光纹越燃越亮，如同苏醒的脉搏，一圈圈推进。
“你还差一步。”我对余梦露说，“回头就行。”
她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说什么。
魔影猛然抬头，独角迸发出幽绿光芒，直冲夜空。一声尖啸划破寂静，远处几辆废弃汽车的玻璃应声碎裂。
它不再是单纯的黑影，也不再伪装温柔。它悬浮半空，四肢扭曲成非人姿态，口中吐出一句话：
“司音，你以为守护就能赎罪？那一扇风雪，埋了多少不甘？”
我脑中剧痛，前世画面疯狂涌入——
胭脂跪在雪中，折扇断裂，我站在她面前，手中扇骨染血，眼神冰冷。
“你说过永不分离。”她看着我，声音轻得像风。
我没有回答，只是转身离去。
画面戛然而止。
我喘着气，冷汗浸透后背，碎片几乎要脱手而出。
余梦露终于缓缓放下手，整个人瘫坐在地。
魔影发出一声狞笑，双臂张开，黑雾如潮水般涌向我们。
黎姿抬手欲挡，孟子晴死死握住护身符。
我咬破舌尖，强迫自己清醒，将碎片紧紧攥在掌心。
银光与黑雾相撞的瞬间，远处传来一声钟响。
像是古寺的晨钟，又像是校园的上课铃。
但没人回头去看来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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