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顶上的男人嘴角裂开，眼睛全黑，像一张被撕坏的脸强行拼凑起来。我站在翻倒的货车前，手指攥紧口袋里的碎片，它震得厉害，后颈那道红痕像是烧进了骨头里。
黎姿退了半步，手已经摸向袖口。孟子晴没再录像，手机垂了下来，脸色发青。
“别动。”我低声说，声音压得很低，“它在看我们。”
那人——或者说那东西——歪着头，脸正对着我们，可没有呼吸，也没有眨眼。它的黑夹克沾着油污，袖口磨得起毛，像是从某个废弃修理厂爬出来的流浪汉，但那张脸不属于人间。
余梦露缩在车底，牙齿打颤，“它……它一直坐那儿……我没敢动……它不说话，可我知道它在想什么……”
“它想什么？”我问。
她猛地抬头，眼神空洞，“它说……你不会救我的……你说过讨厌我……你说我和黎姿之间，永远选她……”
我心头一沉。
黎姿闭上眼，指尖微光一闪，顺着空气蔓延出去，像是一缕看不见的丝线探向车顶。她的眉头一点点皱紧。
“不对。”她睁开眼，“那不是人。它身上没有灵力流动，只有……一种吸力。从余梦露头顶往下，有东西连着她，像是根看不见的线，在抽她的念头。”
“念头？”孟子晴声音发抖。
“执念。”我说，“嫉妒、不甘、怨恨……这些情绪太重，就成了入口。”
我记得父亲说过这话。那天在文物展，余梦露指着黎姿尖叫，说她是妖。我当时只当她是疯了。现在才明白，有些疯，是被人慢慢引出来的。
车顶上的身影忽然动了。
不是转身，也不是站起，而是整个脑袋一点一点地歪过来，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。它的嘴角又裂开了一些，露出里面漆黑的口腔，没有舌头，没有牙齿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暗。
然后，它开口了。
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的，而是直接钻进耳朵，像铁皮刮过水泥地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。
“你得不到他。”它说，声音贴着地面爬行，“除非他们都消失。”
余梦露浑身一颤，肩膀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“对……对……”她喃喃地重复，“她抢走了他……她出现之后，他就再也不看我一眼……我要让她走……我要让她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孟子晴吼了一声，举起护身符挡在身前。
那声音戛然而止。
车顶上的黑影缓缓抬起一只手，指向我。
我没有退。
碎片在我掌心发烫，红痕的热度顺着脊背往上爬。我慢慢将左手从口袋里抽出，把那片昆仑扇残片举到胸前。银光微闪，像是回应某种召唤。
黑影的手停在半空。
它的脸开始扭曲，皮肤像蜡一样融化又重组，嘴角的裂口收拢，又在另一边撕开，眼睛的位置凹陷下去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挖空。
但它没动。
黎姿突然伸手按住我手腕，“别让它盯上你。它靠情绪活着，越愤怒，越恐惧，它就越强。”
“那它怕什么？”我问。
“清醒。”她说，“和光。”
我低头看了眼碎片，又看向车顶。它的轮廓在昏黄路灯下变得模糊，像是被风吹散的烟。
“它不是自己来的。”我说，“它是被人放出来的。”
黎姿点头，“它有源头。这种魔影不能独自存在，必须依附于某种印记或残器。它只是傀儡。”
“在哪？”我问。
她闭眼，玉佩从袖中滑出，轻轻贴在掌心。她另一只手缓缓抬起，指尖微光再次延伸，这一次不是探向黑影，而是扫过整片废车场。
锈蚀的轿车、倒塌的货架、堆叠的轮胎……她的感知像水波一样扩散。
忽然，她睁眼，目光锁定远处一辆半埋在碎石里的旧客车。车身斑驳，车窗全碎，底盘下压着一堆生锈的铁管。
“那里。”她说，“车底。有块东西在发光，很弱，但和这黑影同频。”
我看过去，碎片在手中轻轻震动，频率变了，像是感应到了同类——但不是善意的那种。
“我去。”孟子晴突然说。
“不行。”我拦住她，“你没有灵力防护，靠近那种东西会被反噬。”
“可你们都受伤了！”她盯着我的手臂，“你流血到现在，黎姿脸色比纸还白！总得有人去毁掉那个源头，不然它只会越来越强！”
我沉默了一秒，把护身符塞进她手里，“拿着。靠近的时候贴在胸口，别让它碰到你。等我信号。”
她咬着嘴唇接过，点点头。
我转头看黎姿，“你还能撑多久？”
“五分钟。”她说，“玉佩的能量快耗尽了。如果它发动攻击，我只能挡一次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，往前迈了一步。
车顶上的黑影立刻转向我，那只抬起的手缓缓放下，然后重新举起，这次是对准了黎姿。
“她不该来。”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，这次更清晰，像是从地底渗出，“她是火种，你是灰烬。你们本该死在昆仑雪里。”
我瞳孔一缩。
昆仑？
这个词一出现，碎片猛地一震，后颈的红痕几乎烫穿皮肤。一瞬间，我眼前闪过画面——风雪漫天，一把白骨为柄的扇子在空中展开，雪花凝成刃，割裂黑暗。
我没看清结局，就被拉回现实。
“你知道什么？”我盯着它。
黑影没回答，只是缓缓站起身，站在车顶边缘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。它的身体开始变形，不再是人的形状，而是像一团不断蠕动的雾，边缘泛着墨绿色的光。
余梦露突然剧烈颤抖，双手抱头，喉咙里发出呜咽，“不要……别说了……我不想听……”
“它在告诉她。”黎姿低声说，“那些她不敢承认的想法。它在喂养她的恨意。”
我握紧碎片，往前又走了一步。
“孟子晴。”我喊。
她立刻会意，贴着车体往后绕，动作轻缓，尽量不发出声响。
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头部猛地转向客车方向。
就是现在。
我举起碎片，银光骤然亮起，直射车顶。
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，身形扭曲，像是被光灼伤。它抬起双臂护住脸，却仍死死盯着我，嘴角再次撕裂，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。
黎姿趁机结印，玉佩飞出掌心，悬在半空，洒下一层薄光，将余梦露笼罩其中。那女孩的身体微微一松，低语声停了下来。
我看到孟子晴已经接近客车尾部，蹲下身，正准备探手去摸底盘下的东西。
黑影猛然抬头，冲我伸出手。
一道墨绿色的气流从它掌心射出，直扑我的面门。
我抬手格挡，碎片自动迎上，银光与绿气相撞，炸开一圈气浪。我后退两步，手臂伤口崩裂，血顺着绷带渗出来。
黎姿闪身挡在我前面，玉佩光芒暴涨，硬生生将那股气流压散。
“快！”她回头喊。
我看向客车。
孟子晴的手已经伸到底盘下，正用力抠着什么东西。她的护身符贴在胸口，微微发亮。
黑影发出一声低吼，整个身体开始膨胀，像一团即将爆裂的毒云。
它不再盯着我，而是缓缓转头，望向孟子晴。
下一瞬，它的手臂如鞭子般甩出，一条黑雾凝成的触须破空而至，直刺她的后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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