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里的人陆续散去，午休的喧闹被风吹得零落。我坐在座位上，手指还压在那张古寺平面图的折痕处。黎姿站在我旁边，掌心托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片，边缘裂口参差，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硬生生掰下来的。
她指尖轻轻落在玉片表面，动作很轻，像怕惊动什么。我看了一眼她的侧脸，她睫毛微微颤了一下，呼吸变得缓慢。
“你在看什么？”我低声问。
她没说话，但眉头忽然皱起。那块玉片开始泛出一点微光，不是刺眼的那种，像是黄昏时分屋檐下残留的最后一缕天色。接着，我的后颈猛地一烫，像是有人贴着皮肤划了根火柴。
眼前晃过一座山门，灰瓦残破，石阶长满青苔。雨丝斜斜地落下来，打在屋檐上发出细碎声响。一个穿白衣的少年站在门前，手里握着一把半开的扇子，风从扇面掠过，竟将雨水推离身侧三尺。他背对着我，面前是个红衣女子，发梢被风吹乱。
“胭脂，躲什么？”
那声音……是我的，又不是我的。
画面一闪就没了。我晃了下头，耳鸣还没散，喉咙干得发紧。黎姿的手指已经离开玉片，脸色有点白，像是刚跑完一千米。
“你看到了？”我问。
她点头，“那个地方，就是城郊那座废弃的古寺。它曾经是仙凡交界的临时落脚点，很多法器碎片都会被封存在类似的地方。”
“你怎么确定？”
“那把扇子。”她把玉片翻过来，露出背面一道浅浅的纹路，“这是昆仑扇的主骨残痕，只有在主人使用灵力时才会显现。刚才的画面里，他用扇子挡雨——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。那天我在忘川边上走，突然下雨，他从后面追上来，一句话不说就把扇子撑开了。”
她说得很平静，可声音里有种东西沉得厉害。
我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管，还在跳。那种感觉又来了——不是靠脑子想出来的，而是身体记得。就像小时候摔过一次的地方，多年后路过还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。
“所以你觉得，下一块碎片就在那儿？”
“不只是觉得。”她收起玉片，放进外套内袋，“那里有残留的灵力节点，而且很稳定。如果是散落的碎片，大概率会被空间牵引过去，自动嵌入地脉薄弱处。”
我沉默了几秒，“什么时候去？”
“越快越好。”她说，“魔气已经开始渗透，我能感觉到它的流向变了。如果他们先找到碎片……”
我没让她说完。脑子里浮现出文物展那天的画面——黑影扑来，我往前一步，手臂被划开。那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挡在她前面，现在明白了，有些事根本不用选择，身体早就做了决定。
“我去。”我说。
话音刚落，门口传来脚步声。孟子晴背着书包站在那儿，手里拎着两瓶冰镇汽水，一瓶已经拧开，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淌。
“你们俩在这嘀咕什么呢？”她走近，把汽水递给我，“脸这么白，是不是伤口又疼了？”
我摇头，接过瓶子，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。
“不是伤口的事。”我说，“我们要去一趟城西那边的古寺。”
她愣了一下，“干嘛去？春游吗？”
“找东西。”黎姿接话，“一块很重要的东西，可能埋在那附近。”
孟子晴盯着她看了几秒，又转头看我，“你们说得神神秘秘的，该不会又是昨晚那种‘看不见的东西’吧？”
我一怔，“你还记得？”
“当然记得。”她靠着桌子坐下，“那天晚上我站在窗边，明明什么都没看见，可就是觉得不对劲。心跳特别快，太阳穴突突地跳，就像……就像有人在背后盯着我。”
她说这话的时候，语气很平常，像是在说食堂今天没提供米饭。但我心里清楚，这不是巧合。
“你能感觉到那种东西？”我问。
“也不是每次都行。”她耸肩，“但每次出现，我都特别烦躁，想躲开。上周美术课画桃花的时候也是，画着画着就想哭，也不知道为什么。”
我跟黎姿对视一眼。
“她有血缘感应。”黎姿轻声说，“虽然弱，但在危机临近时会提前预警。这种能力很难伪装，也不会误判。”
孟子晴听得一头雾水，“等等，你们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事？”
“没有瞒。”我看着她，“只是有些事，说出来你也未必信。但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，可能会遇到危险。我不希望你卷进来。”
“可你们已经在准备了，对吧？”她站起来，语气突然认真，“刚才我路过办公室，老师说最近城西一带要施工，下周就开始挖地基。要是真有什么东西埋在下面，再不去就没了。”
我和黎姿同时看向那张平面图。图纸右下角标着一行小字：文物保护局备案遗址，暂未列入修缮计划。
“时间不多了。”黎姿说。
孟子晴伸手拿过汽水瓶，仰头灌了一口，然后把空瓶捏扁扔进垃圾桶。“那我也去。”
“不行。”我立刻说，“太危险，连我都不知道会碰到什么。”
“那你告诉我，”她盯着我，“如果哪天你没回来，我是装作不知道，还是等你等到死？”
我没说话。
“我不是非要掺和你们的秘密。”她声音低了些，“但我能感觉到你不安全。作为姐姐，我不想每次都是事后才知道你出了事。”
教室外走廊传来铃声，下一节课快开始了。阳光斜切进来，照在桌角那张地图上，墨线映出淡淡的影。
黎姿忽然开口：“我们可以分工。她在外围守着，一旦察觉异常就吹口哨报警。我们进去找，最多半小时出来。这样风险能降到最低。”
我皱眉，“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。”孟子晴打断我，“我已经决定了。你们不带我去，我就自己查地址，一个人摸过去。”
我看着她，忽然想起小时候她为我打架的样子。明明打不过高年级的男生，还是冲上去拽人家衣服，最后两个人都被老师叫去训话。
“答应她。”黎姿轻声说，“多一个人，多一份照应。”
我攥紧了汽水瓶，塑料壳发出轻微的响声。最终点了点头。
“行。”我说，“但你必须待在视线范围内，不准乱跑，听到动静立刻撤。”
“成交。”她笑了，抬手抹掉嘴角的水渍。
放学铃响后，我们在校门口分开。约好明天早上六点，在公交站碰头。天边云层压得很低，风吹得校旗哗啦作响。
我走在回家的路上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，指尖碰到那块护身符。父亲昨晚放进我书包时，什么也没说，只是拍了下肩膀。
快到小区门口时，我停下脚步。
后颈那道红痕又开始发热，比之前更明显。我抬头看向天空，乌云正缓缓移动，像某种东西在地下爬行。
黎姿发来一条消息：**“别忘了带伞。”**
我回了个“好”，把手机塞回去。
伞不是防雨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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