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开的瞬间，我怀里的布包又震了一下。
父亲脚步顿住，回头看了那扇骨一眼，眼神沉了下去。他没说话，转身走到客厅角落的旧柜子前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，取出一个裹着灰布的长条木匣。那动作很轻，像是怕惊醒什么。
黎姿扶我在沙发上坐下。伤口还在渗血，衣服黏在肩上，一动就扯得整条手臂发麻。我没松手，布包还抱在怀里，扇骨的裂痕贴着胸口，温温地发烫。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我盯着父亲的背影，“刚才在展厅……时间停了，人都不动了。那是你做的？”
他没立刻回答，把木匣放在茶几上，手指抚过表面一道细小的刻痕。月光从窗户斜照进来，落在他半边脸上，皱纹比平时深了许多。
“我不是普通人。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，“你也一样。”
我喉咙发紧：“所以那些事都不是巧合？昆仑扇、魔气、黎姿……全是你安排的？”
“不是安排。”他摇头，“是等。等你醒来。”
他掀开木匣盖子。里面躺着三块断裂的扇骨，颜色泛青，纹路扭曲如云雾，边缘参差不齐，却和我手中的残片形状吻合。其中一块中央有道焦黑痕迹，像是被火焰灼烧过。
“这是玉清昆仑扇的碎片。”他说，“一共七片，我找了二十年，才集齐这些。”
我猛地抬头：“你知道它会认主？知道它会发光？知道它……和我有关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点头，“从你出生那天就知道。”
空气像凝住了。我盯着那几块扇骨，脑子里嗡嗡作响。前世、转世、仙侠界——这些词不该出现在我家客厅里。可眼前的一切又没法用常理解释。
“我不是杨毅？”我问。
“你是。”他看着我，“但你也是司音，青丘狐族的小殿下。三百年前神魔大战，你为护天族公主胭脂，战死诛仙台。魂魄将散时，我把你带下凡间，送入轮回。”
我呼吸一滞。
黎姿一直没出声，这时轻轻抬手，指尖碰了碰茶几上的碎片。一道极淡的红光从她指腹掠过，碎片表面泛起微弱波纹，像是水面被风吹皱。
父亲看见这一幕，眼神变了。
“她就是胭脂？”我哑着嗓子问。
“她是。”他说，“她跨越三界来找你，不是为了重逢，是为了唤醒你。昆仑扇认主，只有真正的宿主靠近才会共鸣。你喊出‘胭脂’那刻，我就知道……瞒不住了。”
我低头看自己手背。血管下似乎有东西在流动，缓慢而沉重，像被封印太久的东西开始苏醒。
“那你呢？”我抬起头，“你为什么要帮我？你付出什么代价？”
他沉默片刻，卷起左袖。手臂内侧有一道暗紫色的疤痕，蜿蜒如藤蔓，一直延伸到手腕。那痕迹不像伤疤，倒像是某种符文被强行烙进皮肉。
“触犯天规，贬入凡间。”他说，“修为尽失，不得归天。每年霜降，这毒就会发作一次，疼得像骨头里爬满虫子。但我认了。因为你活着，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我怔住。
原来这些年他总在夜里咳嗽，药罐常年熬着苦味浓烈的汤剂，不是因为年纪大了，是因为这个。
“所以我的人生……”我声音发抖，“从出生起就被设计好了？我喜欢的东西、走的路、认识的人……都是注定的？”
“不。”他摇头，“命运给你一个起点，怎么走，是你自己的选择。我只是守着你，不让魔界提前把你带走。”
我攥紧拳头，指甲陷进掌心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？为什么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活到现在？”
“因为你还扛不动真相。”他说，“一个孩子要是知道自己背负着三界的因果，他会疯。我会让你活得像个普通人，直到你能站稳。”
我冷笑：“可我现在知道了，又能怎样？我连扇子都打不开，连伤口都止不住血。”
话音刚落，怀里布包突然剧烈震动。扇骨裂痕处迸出一道青光，直冲天花板，随即又缩回，只留下淡淡余晖在空气中晃动。
父亲脸色一变：“它感应到了你的愤怒和不甘。灵力在回应你的情绪。”
黎姿伸手覆上我的手背，温度不高，却让我心跳慢了一拍。
“别急。”她说，“它一直在等你。只要你愿意接受，它就会回来。”
我盯着她的眼睛。琥珀色的瞳孔深处，像是藏着无数个我没见过的夜晚，桃花纷飞，雪落无声。
“如果我说我不想接受呢？”我问，“如果我想当个普通人，不想做什么司音，不想管什么三界纷争？”
“可以。”父亲说，“你现在就可以拒绝。但你要想清楚——下次魔界来人，不会只划伤你的肩膀。他们会杀你身边的人，毁掉这个家。你躲不掉，也逃不开。”
我闭上眼。
脑海中闪过文物展那一幕：黎姿掌心发光，为我止血；余梦露失控尖叫，说我叫她“怪物”；那个穿风衣的男人，袖口紫纹如焦藤。
一切都不对劲。可偏偏，我又觉得这一切本该如此。
“爸。”我睁开眼，“你说我是司音……那我以前……真的爱过她吗？”
他看着黎姿，又看向我，眼神复杂。
“不止一世。”他说，“三生三世，你都为她死过。”
屋外传来脚步声，由远及近，停在门口。
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。
门被推开，孟子晴站在门口，书包还挂在肩上，校服外套沾着雨珠。她一眼看到客厅里的我们，目光扫过我满身的血迹，又落在茶几上那几块诡异的扇骨上。
“哥？”她声音发颤，“你怎么了？爸，你们在干什么？”
没人回答。
她往前走了两步，视线落在黎姿身上。黎姿静静站着，手里还握着那枚玉佩，指尖残留一丝未散的红光。
“你们……不是普通人？”孟子晴看着我们，嘴唇微微发抖，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？”
父亲望着她，良久，缓缓开口：“是时候让你们都知道了。”
他拿起一块扇骨，轻轻放在茶几中央。
青光再次亮起，映在每个人的脸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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