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

叶府的石阶被往来的脚步磨得光滑，白日里总飘着甜香。百里东君的折扇敲着石桌，说叶荷新做的桃花酥比昨日的多放了半勺糖，司空长风便在一旁点头，手里攥着刚从学宫带来的新采春茶，黝黑的脸上带着点局促，想递又怕唐突。

叶荷笑着把茶接过来，转身去煮。壶里的水咕嘟冒泡时，她会听百里东君讲学宫的趣闻——说先生今日又罚雷梦杀抄书，只因他上课总盯着窗外的麻雀；说顾剑门又和谁拌了嘴，吵到最后竟比起了劈柴。司空长风话少，却总在她弯腰取点心时，不动声色地挪开脚边的小石子，怕她绊倒。

石桌上的桃花醉换了一坛又一坛，白日的光透过葡萄架，在酒液里投下细碎的金斑。叶荷给他们斟酒时，偶尔会想起夜里那个白衣人，总在三更来，带着一身夜露，坐在檐下慢慢饮酒。

夜里的小院是另一番模样。月光铺在青石板上，像撒了层霜。李长生的身影落在院门口时，叶荷往往刚炖好梨花羹，瓷碗焐得手心发烫。

“今日的羹里加了莲子？”他尝了一口，抬眼望她，黑眸在月下亮得惊人。

“嗯，听药铺的人说，莲子安神。”叶荷给他添酒，“你总夜里来，怕是睡不好。”

他低笑一声，没说自己三百年里早已不常安睡，只把碗里的羹喝得干干净净。叶荷不知道他是谁，只当是哪家不得志的公子，有一身好轻功，懂些草药，还总爱说些江湖里的怪事——说有个穿红衣的剑客，一剑能劈开瀑布；说有座雪山，山顶开着永不凋零的花。

她偶尔会问：“你认识李先生吗？就是稷下学宫的那位，百里和长风总提起他。”

李长生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，随即笑道：“略有耳闻，听说他是个爱罚学生的老古板。”

叶荷便笑：“可他们说，先生其实最护着徒弟。”

他没再接话，只仰头饮尽杯中酒。远处的更漏敲了三下，他起身告辞，白衣在夜色里一闪，便没了踪影。叶荷收拾碗碟时，会发现他坐过的石凳上，总留着一枚干净的铜钱，像是随手放下的，又像是特意留下的记号。

白日的喧闹与夜里的静谧，像两块拼合的玉佩，严丝合缝地嵌在叶荷的日子里。她给百里东君递桃花酥时，没想过那是他师父最爱的点心；她听李长生说江湖趣闻时，也没想过那些故事里的主角，许多都曾是他的故人。

她只知道，白日里有两个少年郎带来阳光，夜里有个白衣人带来月光，而她的小院里，永远有温好的酒，和刚出炉的点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