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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把这桶脏水倒了。”

“再烧一桶干净的。”

“水要滚烫。”

她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如同在吩咐清洗一件肮脏的器具。

说完，她径直走向门口，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，身影再次消失在门外清冷的晨光中。

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炼狱，和那具在剧痛中沉沦、在绝望边缘被强行拽回、又被烙上更深印记的残破躯壳。

门外，荒草丛生，晨风微凉。

姜疏月走到院中那口废弃的水井旁，掬起一捧冰冷的井水，仔仔细细地、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。水流冲刷着指尖，带走那沾染的污物和血腥气息。

她的动作一丝不苟，眼神沉静如同古井深潭。

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咫尺之遥、如同刮骨剜肉般的酷刑，不过是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粒尘埃。

夜凉如水。姜疏月坐在正房窗边那张摇摇欲坠的旧木桌前，指尖捻着一片边缘微卷、带着锯齿的暗紫色干叶。鬼枯藤。 油灯昏黄跳跃的火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，额角那道暗红的疤痕如同蛰伏的毒蛇。桌上摊开着那本泛黄脆弱的笔记，娟秀却透着筋骨的小楷在摇曳的光线下如同鬼画符。

“鬼枯藤三分，蛇衔草汁中和其烈，紫背天葵调和…蚀骨灼心，然可吊命一时…”她无声地默念着，指尖无意识地在“蚀骨灼心”四个字上划过。冰冷的触感透过纸张传来，如同亲历那非人的痛楚。

西厢房的方向，死寂一片。白日里那场如同刮骨剜肉般的酷刑带来的凄厉惨嚎和疯狂挣扎，仿佛还残留在冰冷的空气中。赵校尉和那个士兵如同惊弓之鸟，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，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、带着巨大痛苦的微弱呻吟，是谢惊澜在深沉的昏迷中无意识的抽搐。

姜疏月放下叶片，拿起一旁的黑陶小碗。碗底残留着一点粘稠的、散发着刺鼻腥苦气味的黑褐色药膏——那是她用碾碎的鬼枯藤混合蛇衔草汁液，再加入一点廉价的止血白药粉调成的“伤药”。她用小木勺刮起一点，凑近灯下。

药膏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。她眼神冰冷，如同审视一件毫无生命的物品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院墙外，极远处，传来几声短促而怪异的鸟鸣。

“咕…咕咕…咕！”

声音不高，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。三长两短，带着一种特定的节奏。

姜疏月捻着木勺的手指猛地一顿！那双冰封的眸子里，瞬间掠过一丝锐利如刀的精光！她猛地抬起头，目光如同穿透了厚厚的土墙和浓重的夜色，精准地投向老宅后方、那片属于姜家早已荒废多年、却毗邻着通往北境官道的田庄方向！

来了！

她放下木勺，动作快如鬼魅，无声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，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魂，悄无声息地穿过荒草丛生的院落，来到后院那堵坍塌了大半的土墙豁口处。

墙外，是无边无际的、被浓重黑暗笼罩的田野。夜风穿过枯死的秸秆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

豁口处一块半埋于泥土、布满青苔的粗糙石块下，一个极不起眼的、拳头大小的土洞显露出来。

姜疏月蹲下身，指尖探入洞中，冰冷潮湿的泥土触感传来。摸索片刻，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硬物。

她迅速将其取出，藏入袖中，动作一气呵成，没有半分迟疑。随即，她将一块形状相似的普通石块塞回原位，抹去所有痕迹，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退回了正房。

房门紧闭。油灯的光芒重新笼罩了她。